
【柳岸·明】忆蔡忠明君(散文) ——追忆老同学
最后一次见蔡忠明,是在春节前,我特意查了一下日期,是1月20日。
这一次,他没有带他上小学的儿子来赴约,只是说想跟我一个人聊聊。
我们面对面坐着,点了几个小菜,开了两瓶啤酒。说实在的,与蔡忠明会面,多多少少心里是有一些负担的。虽说每次都会硬着头、装作一脸无事的样子,但纠结是少不了的。不是因为蔡忠明有这样或那样的不是,相反,在我的心里,蔡忠明是我最敬重的同学之一,交往也最密切。见面心里有障碍,主要原因是他不修边幅的外表。满头白发,杂乱无章,颇似前英国首相约翰逊那一头黄毛。还有脸色暗青,个头廋高,又不苟言笑,加上穿着过时,也不讲究,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拾荒者。我常常想,如果能头上戴一个大斗笠,再把帽檐往下压一点,盖住两眼,这副尊容和神态,应该很像古代的剑客。
我们一出现,周围便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在我看来,这个年纪,一头白发,虽说有些超前,总的说,还算勉强。一色银白,顺其自然,坦然从容,这是许多学者和文化人的风范。但杂乱无章,则另当别论。我常常诧异,作为一名教师,这样的仪表,不知道校方是什么态度,想来校方也是无奈。还好,因为是老同学,知道他的秉性,所以能够很快调整心态,做到目中无人。
见他脸色不太好,而且伴有剧烈咳嗽,当时劝他好好检查一下,他回答说,他身体一直很健康,没有问题。不曾想,四月一日,竟是永别。据说是在课间,在学校的楼梯口,自己跌倒后,就这样离世了。
认识蔡忠明是在初三的下半学期,我因为转校,寄住在了十连的姨家。蔡忠明的父母一家就住在十连。在我印象里,他父亲沉默少语,有些孤僻,而他的母亲却比较善谈,感觉很有主见。蔡忠明上有姐姐,下有妹妹,似乎有好几个,都比较开朗,蔡忠明是家里的唯一男孩。
在高中,蔡忠明偏理科,但又好哲学,常爱看一些哲学类的书,爱与人辩论,爱争个所以然,有些偏执,有些嫉恶如仇。对表里不一,对虚伪的人和事,尤其蔑视。因为说话不留情面,又比较尖刻,在同学里,与蔡忠明密切交往的并不多。因为对哲学有共同的爱好,我与他还比较投缘。高中毕业,我考到乌鲁木齐,他考入西安电力学校(或者是西北电力学校)。
温元凯曾经是中国改革开放的风云人物,著有《中国大趋势》。1983年,我专程到武汉去拜访温元凯,路经西安,在西安电力学校小住了一晚。蔡忠明告诉我,他想退学,计划重新高考,目标是山东大学哲学系,据说是中国唯一允许理科报考哲学系的大学。一年左右的时间,当听说他已退学,还是吃了一惊。在当年,正式高考前还有一个预考,预考通过后才有资格高考,被大中专学校录取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很有一些范进中举的味道。我想在当时,蔡忠明退学的事情,一定在家乡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以后知道蔡忠明的高考之路一直不太顺利,据说有好几次就差一点梦想成真,但结果还是事与愿违,最后成为了家乡的一名人民教师。再以后,成了家,有了一个儿子。虽然还是那样嗜书如命,那样横眉冷对、那样黑白分明、那样固执、那样孤傲,但成家后的蔡忠明,性情明显温和了许多。蔡忠明的人品是无可挑剔的,他与人为善,做事严谨认真,只是不知道,蔡忠明在家里是不是一个好丈夫,是不是一个好父亲,在学校是不是一个好老师。
随着年龄的增长,交往时间越长,对蔡忠明的敬重之情就会越深。现代人对“情商”大都推崇备至,通行的解释就是会做人、会说话,更直白的就是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关于“情商”的炫耀、标榜,很多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虚情假意泛滥,社会情何以堪!我常常想,在现今社会,能够坚持几十年特立独行,而且表里如一,是何等的自信才能做到啊!
蔡忠明对哲学的专研似乎一直没有停顿,古今中外,涉猎驰骋,常有独到见解。如果某一天有盖世文章推出,一鸣惊人,我是不会奇怪的。在近两年,蔡忠明又通读了不少国学经典。在最近的两次见面时,蔡忠明曾兴奋地告诉我,他已经把庄子、老子完全读通了,还说在中国,庄子是排名第一的思想家,并兴致勃勃地讲解《逍遥游》等庄子名篇的意义。看他溢于言表之情,想必已经心领神会,与庄子乘风神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