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暖】故乡的芦苇(散文)
如今,又到了芦苇成熟的季节。
庄稼已经收完,马上要种麦子了,大地又恢复成了一望无垠的样子。唯有芦苇,独自在秋风中摇曳,一簇簇芦苇花,装扮了单调的田野。
上次回老家之前,乖问我:“咱们老家那有种芦苇的吗?”
我说:“有啊,有一家种了一块芦苇,小时候年年见。不过那老头儿去世了,现在不知道他家的芦苇还有没有。”
乖说:“咱们回去看看呗,我在抖音上看到人家用芦苇做插花。我想把咱家的向日葵换成芦苇。”
我说:“好,咱们回去看看。”
小村只有一家种植芦苇的,而且在我们小时候就有那块芦苇地了,几十年来芦苇年年收割,年年生长。他家的田地里有处非常低洼,不适合种庄稼,所以就种了一片芦苇。每年只见他收割芦苇,却没见他种过芦苇。应该是第一次种植后,每年收割时把根留下,来年它自己就会生长出新的芦苇。
家中很多年没有种过地了,所以很多年没有下过地了。也不知他家那块芦苇地还在不在?今年十一假期前,那老人也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儿子在家,所以更不确定芦苇还有没有了。听母亲在电话上说他去世了,我一时还不敢相信。每次回老家,碰到他,我都会跟他打招呼,而且记忆中他身体很好。母亲说他是得了癌症,已经病了一年多了,这才去世的。当时,心里感觉很不可思议,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这老人是个苦命人。不过,他本来有个幸福的家庭,有一个勤劳的妻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是老大,听村里人说,他女儿不愿意和相亲对象成婚,跟一个心仪的男子私奔了。这种事,放到现在婚姻自由,父母不会强逼子女成婚的。但是,在那个年代,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的婚姻自己做不了主。于是,他女儿和心仪的男子私奔了,从此以后杳无音信。这件事,对他们家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他妻子因为受不了打击,心理崩溃,从那以后就傻了。一年四季不知道冷暖,整天不穿衣服在门口站着,也不知道吃饭。他一边要照顾妻子,一边还要种地养家。
因为他妻子的原因,两个儿子长大后,也没人上门提亲。儿子们觉得家里过不下去,都外出打工了,从此以后,很少回到村里。小儿子更是离家十几年,期间再也没有回来过。大儿子还回来过几次,而且有次在外领回来一个女人,说要准备结婚。没想到那女人是专门骗婚的,来到他家后没多久就跑了,而且还把家里辛辛苦苦十几年攒的几万块钱,给卷跑了。这件事,让他们一家在村里更是抬不起头。所以,大儿子又出去打工了,这一走,期间只在母亲去世时回来一次,然后就是这次老人去世回来一次。
老人虽然命苦,但是心态很好。因为儿子不在家,妻子又是个傻子,所以地里和家里的活都需要他自己干。以前,收麦子全靠人工。人口多的人家,都是把麦子全部在场里碾好晒好后,才一起拉回家。而他就一个人,只好碾一点儿晒一点儿,拉回家一点儿。他家没有拖拉机,人家都是用拖拉机碾麦子、拉麦子。他是求侄子给他碾麦子,然后自己用架子车往家拉麦子。麦季时间很长,期间不免会遇到雨天。下雨天,人家都是急急慌慌盖麦子,拉麦子,而他则是慢悠悠的。因为他辈分长,所以村里人爱跟他开玩笑:“雨来了,赶紧往家拉麦子啊。”
而他则是慢悠悠地说:“那……急……啥……啊?大不了麦就泡在场里呗。”
他整天都是说话慢悠悠的。别看他性子这么慢,但是他懂的还不少,而且还识字,这在他们那代人中是少见的。我以前每次回老家,碰到他都会跟他打招呼。他也会问我干的什么工作,听完还能说出来道道来,让我很佩服。
如今,芦苇又成熟了,他已经离开人世了,不免让人伤感。村里的老人一年比一年少,可能这次回去还能打招呼,下次回去人就没有了,唯有芦苇年年收割,年年生长出新芦苇。
他家的那块芦苇地,我们小时候就存在了。那块芦苇地,估计有三四分地的面积。因为种植芦苇,所以他家的席子全是芦苇编的。以前的老人基本都会编席子,所以他家很不缺席子。芦苇除了编席子,芦花还可以做那种木鞋。以前,村里的老人,基本都有一双那种木制的鞋,下雨天和下雪天穿着很舒服。鞋底非常高,是木制的,鞋帮是用草绳编的,为了保暖,中间就续上晒干的芦花。冬天下雪时,里面穿上自己的布鞋,然后再套进木鞋中,又保暖又防滑。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限的,日子艰苦,就自己创造条件提高生活质量。
那片芦苇荡,是我们童年时期的乐土。每年到了芦苇茂盛的时候,我们小伙伴都会去芦苇荡折芦苇玩。芦苇荡里还有野鸭子和白鹭,运气好的话,还能捡到野鸭蛋。野鸭子很很警觉也很灵活,一旦听到有人来,“噌”一下就飞走了。它们的巢,一般都会筑在芦苇荡中间水深处,所以想找到野鸭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有时能遇到一只白鹭,在中间的芦苇上站着整理羽毛,想着去逮它是不现实的。刚向前走两步,它们就飞走了。白鹭和野鸭子逮不到,只有一人折几根芦苇玩。一路上,边走边摇晃手中的芦苇,也是其乐无穷。回到家,把芦苇插到窗户上,还可以存放一段时间。
回老家之前,乖就想着去折芦苇。我们到家,就去南边地里转着玩了,去看看还有没有芦苇。我们刚出村没多远,就看到远处的那片芦苇荡,没想到童年时的芦苇还在呢。芦苇旁边,还有正在忙着耕地的拖拉机。
走到芦苇旁,我说:“要去折芦苇吗?”
乖说:“旁边有人干活,不好意思。”
我说:“那就是芦苇的主人,开拖拉机的是原来那老头的侄子。”
乖说:“那更不好意思去折了。”
我说:“都是一个村的,就是去折,他们也会让折的。”
乖说:“不去了,咱们再往南走走吧。”
于是,我们就接着向南走。我们村南头与邻村交界处是一条河,这条河是一九九八年发洪水那年挖的。当年挖河时,我们这些小孩子还跑过去看挖河。当时,挖掘机还不是很多,整个工地上只有几辆挖掘机,大部分河段还是靠人工挖。而且,那些挖河的工人还住在工地上,在河堤上搭的工棚。这条河名叫枯河,是蔡河的支流。而蔡河是颍河的支流,颍河又是淮河的支流,淮河又是长江的支流,所以枯河的水最终能流进长江里。不过,枯河中的水很少,基本常年都是见底的。上段时间下了几场雨,想着河里应该还有水。
回来之前,就说要带乖去看看,我们小时候常去玩的枯河,看看里面是否有鱼虾和田螺。我们把电车停到地头,步行去河堤。河堤和大路之间是田地,要穿过田地才能到河堤。我们步行大概五分钟才到河堤,在河堤还碰到村里人在河堤剜地种菜。河堤上的地,对着谁家的田地就算是谁家的,一般都在河堤上,种些蔬菜或者红薯之类的。
我们跟村里人打了招呼,然后下河堤去捞田螺,没想到河岸上全是干死的田螺与河蚌。那是因为上段时间下大雨,河水涨了很多,最近天气好,水位又下降了。估计是那些田螺与河蚌没来得及逃走,就被晒死了。小时候来枯河玩,从来没有见过河蚌,不知道什么时候河里有了河蚌,而且还不小。
乖很喜欢捞田螺,就用拿来的小铁锨捞了几个田螺。除了吸附在水中的田螺,水上还漂着很多死掉的田螺与河蚌。乖一会儿就捞了好几个田螺与河蚌,我在旁边接着,放到提前准备好的袋子中。我向西望去,水岸边有一片芦苇,而且旁边还有两只野鸭子在游泳。我告诉乖向西去看看,我们边捞河蚌与田螺,边向西走。
此时,河南岸的田地里,有人开着拖拉机在耙地,而河北岸,也有开着拖拉机耙地的人们。看着耕地的拖拉机,还有河堤上剜地的人,再看看面前的枯河,真是一幅和谐美丽的秋种画卷。
大概捞了四五个河蚌与田螺,我们就走到了芦苇边。这些芦苇看着不像是人种的,而是野生的,一丛芦苇是野鸭子筑巢的好地方。看到我们走过来,那野鸭子不知道游到哪里去了。
我说:“刚才的野鸭子,说不定就游到河岸边垂下来的水草下了,好让我们看不到它。”
乖说:“应该是的,反正咱们也逮不到它们。刚才咱们过来时,有几个鹌鹑就在咱们身后,知道逮着它们了。”
我说:“咱没有网,也逮不到它们。”
乖听后,把手里的河蚌给我,就去折芦苇了。这丛芦苇比种植的要细很多,而且那些特别细的一碰就断。我在河边拍抖音,乖去折芦苇。乖在东侧折了一把芦苇,又跑到西侧折了一把芦苇。折完后,乖说要把叶子给择掉才能做插花。我们在河边,把折下来的芦苇挨着择了一遍,只留下一根光杆和芦花。乖拿着择好的芦苇很开心,虽然没有在那家芦苇荡折到芦苇,但是在河边折到了,算是意外惊喜。
临走时,我问:“就这几个河蚌和田螺,不值当拿回家做着吃啊。把它们还放回河里吧?”
乖说:“你一个都没捞,放得倒挺痛快啊。那就放了吧……”
我嘿嘿一笑,把所有的河蚌与田螺都放回水里了。
我们爬上河堤,发现与来时走的那块地,已经距离很远了。看着我们的电车,显得非常小。
我说:“还拐回去,走那块地吧?”
乖说:“不能斜着走过去吗?”
我说:“怎么不管啊?走,斜过去。”
我们走到一家正在耙地的田地里,乖说:“这人家才耙的,咱们管走吗?”
我说:“管走,又没有种麦呢,走吧。”
我们踩在松软的土地上,犹如走在海绵上面,虽然把鞋子弄脏了,但是泥土的味道让我们沉醉。小时候,最喜欢踩在耙好的地上,有时还会在松软的土上打滚玩耍,弄得衣服上全是土,母亲看到后又要嗔怪一顿。
回来这几天,天气异常好。折回来的芦苇,乖挂在窗户外面晒上几天。打算晒好后,喷上啫喱水,再染上颜色,做成干花,放在花瓶里装饰客厅,芦花就能一年四季开放了。
芦花一年四季都绽放,一定能为家里增添一道亮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