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隐】再会胡杨(征文·散文)
一
金秋十月,在额济纳,再会胡杨,终于弥补了潜伏我心头十六年的一件遗憾。
二
深秋的黑水城旁,天蓝云白,弱水清浅,将高低参差的岸边胡杨烘托成亦真亦幻的仙境。
岸边胡杨,被造物主渍染成金黄,一株株,一团团,连绵起伏。蓝天白云,做了最清朗的背景屏幕。清朗的巨幅屏幕,衬托得胡杨的一派金黄,尤其明艳夺目。
清浅弱水,做了最清澈透明的镜子。水镜中,胡杨的倒影,如牛乳中洗过,温润晶莹;如刚刚漂洗过的织锦,清新洁净;亦如耽于浅梦,稍稍有些朦胧意蕴。微风吹来,水面漾起微微涟漪,胡杨倒影,亦泛起丝丝褶皱,胡杨织锦,摇曳成迷离梦境。
弱水,实指一条河,乃是西域黑河的末端,历史悠久。《尚书·禹贡》就有记载:“导弱水,至于合黎,余波入于流沙。”
虚指仙境,《西游记》第二十二回,有诗描述流沙河的险要:“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更赋予它神奇魅力。
据说,当年的黄帝,曾经访道弱水,临水而深悟弱水真谛。西出阳关的老子,也曾慕名而至,他临弱水而观胡杨,大概也曾见弱水中胡杨倒影的亦梦亦幻,也许会顿生妙谛。他的经典名言,“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也许就蕴含着临弱水而生发的启迪。
弱水,也被赋予爱情色彩。西周时期的西王母曾经在弱水洗浴,刚刚出浴,即被西巡的周穆王撞见。仙界圣母和人间天子,相见甚欢,在水边,把酒畅叙,载歌载舞,流连一夜,情意缱绻,难舍难分,演绎了一场仙人之恋。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本出自佛经故事,寓意为,人的一生,可能会遇到许多美好的东西,只要用心,好好把握其中一样,就足够了。警示世人,万万不可贪欲过重。后来,却被曹雪芹借用到《红楼梦》里,让贾宝玉以此表白对林黛玉的专一爱情。
如今,我到弱水边,看岸边胡杨因弱水倒影而迷离梦幻,见清浅弱水因胡杨而金黄灿烂,恍然觉得,胡杨和弱水,也仿若一对难舍难分的恋人。难道,弱水的爱情意蕴,本源在此?
三
也不知,是造物主不小心打翻了油画颜料瓶子,还是他有意识地精心涂抹,反正,这一大片树林,真的就是自然天成的“油画林”。
油画的主体是胡杨,一株株,密密麻麻,挨挨挤挤,枝干苍虬,叶片繁茂。枫叶状的叶片,在阳光照耀下,宛如金箔,晶莹剔透。枫叶状的叶片,层层叠叠,堆积成一座座金黄小丘。金丘起伏连绵,把这一大片胡杨林连绵得纵深莽远。
天蓝如洗,白云轻悠,让金色胡杨有了清明澄澈的背景。地上黄沙,细腻绵软,让金色胡杨有了踏实稳重的底盘。
一群群年轻女游客,披红着白,在胡杨林里窈窕起舞,摇摆多姿,给幽深静谧的胡杨林,弹动了活泼生机。每一位游客,走进胡杨林,也仿若走进了油画里,又灵动了油画。
我走进“油画林”,慢悠悠行走,慢悠悠欣赏,触目所及,皆油画;心里,也渲染成油画世界。
四
走进的“英雄林”和“勇士林”,我为一株株胡杨的英雄姿态而感动。
这里的胡杨,皆伟岸魁梧,其树形,千姿百态。年轻的,笔直挺拔,犹如身躯高大的边关战士,赳赳挺立。年老的,或依然挺拔,或躯干佝偻,皆老枝虬曲,沟壑纵横,却依然钢筋铁骨,犹如历经沧桑,雄风犹在的老将军。有的,主干已经枯死,虬曲老枝,却依然擎着金黄的叶片,演绎着生死相依的苍凉和悲壮。
这一株,主干,十几米高。老枝,宝塔状,从下至上,层层叠叠,旁逸斜出。最下面的老枝,弯曲成三道弯,依然黄叶繁复。上面几层,斜指苍天,黄叶茂密。树冠直径,足足有十几米。独树成塔,独树犹林。
那一株,离地面不到一米的距离,主干就弯曲了。弯曲的主干,依然伸展出六七米长。伸展出去的身躯,几乎和地面平行。顶端,朝天擎出三根枝条,每一根枝条,又衍生出若干细枝,细枝上,黄叶堆垒,蔚然成冠。
这一株,从根部分裂为二,分裂后的两株,各自向相反方向斜生,各自擎举虬枝,各自黄叶披覆。同根共生的两株,犹如孪生兄弟,骨肉情深。
那一株,根部为三,其上,又合二为一。疤痕累累的老根,除了疤痕,还有几处洞孔。最上面的老枝,也已经干枯。然而,它依然披挂着金黄的盔甲,凛然耸立。
西北大漠,干旱少水,狂沙频卷。它们,就在水源极少的大漠里,历经无数次沙尘暴袭击,一年复一年,倔强挺立。
“英雄林”和“勇士林”,最形象地诠释了胡杨树“生而不死一千年”的英雄姿态和勇士精神。仰望它们,犹如仰望从古至今一代代戍守西域边关的将士,更犹如仰望历经苦难百折不挠的民族精神。
五
弱水怪树林,是一大片枯死的胡杨林。在干旱的沙漠上,他们各自以奇怪的姿态存在着。
有的,只剩下一截老树根,外层表皮尽褪,露出垩白色的木质,树心已经中空,外层木质却依然坚硬如钢。老树根周围,还有几条干枝,骨骼棱棱。有的,挺立着半截树身,顶上的老干枝,枝杈斜举,昂然向天,犹如“刑天舞干戚”,展现出“猛志固常在”的不屈。有的,老干已经倾斜,树冠也低垂着,却依然坚挺。
它们,一一诠释着“死而不倒一千年”的坚韧。
倒下的,有的,弯成弓形,也撑持于地面之上。有的,扭曲成螺旋状,依然坚硬如铁,弓着腰身,不肯匍匐于地面。有的,主干倒伏于地,老枝却依然峥嵘。有的,只剩下从中间裂开的一段主干,筋脉分明,骨骼犹存。有的,一段树干,默默平躺于沙壤之上,依然木质完好,毫无朽空。
它们,形象诠释着“倒而不朽一千年”的风骨。
夕照斜晖里,它们的剪影,更有骨骼棱嶒的质感,更有老干如铁的瘦硬,更有坚韧不拔的气概。
干涸的河床,足以证明,这里曾经水流丰沛,岸边胡杨,也曾经丰茂繁盛。如今,河水早已干涸,它们也只剩下如铁枝干。虽然干枯,却依然在沙漠中顽强地挺立着,撑持着,坚硬着。
纵目望去,我眼里的怪树林,处处渲染的,不是死亡的悲凉哀戚,而是死后依然保持着生命尊严的悲壮。
六
2007年暑假以后,到2010年放寒假,我曾经生活在南疆。绿叶披覆的胡杨,见过好几次,而金色胡杨,只见过一次。唯一的一次,是2007年深秋,在我国最大的胡杨林——塔里木胡杨林景区大门之外。
那一次,我们一行五六人,驱车到景区大门外。一百块钱的门票,让同行的其他人望而却步,执意要进去的我,成了孤家寡人。无奈,只好在大门外,匆匆浏览披覆金黄的一部分胡杨树。皮毛之览,意犹未尽,又被人催着快走。“流光容易把人抛”,那一次与胡杨失之交臂之后,十六年过去,一直没有再会胡杨。
在我国,胡杨,是隐身于西域大漠的隐士。不到西域,不走进大沙漠,根本与胡杨无缘。披上金色袈裟的胡杨,时光很短,也仅仅有二十来天的风光。一旦错过,很可能就是终身遗憾。这件遗憾,我一直耿耿于怀。
正因为耿耿于怀,所以,十六年之后,今年深秋,我抓住胡杨染黄的好时机,穿越两千多里地,来到内蒙额济纳,得以再会胡杨,得以弥补遗憾。这一次,我多次深入不同情景的胡杨林,细细欣赏了深秋胡杨的金黄灿烂和英雄姿态,细细欣赏了胡杨生命乐章三部曲的浓缩版,由衷高兴。也深深体悟到,大多遗憾,是能弥补的。关键在于,有没有心。
这一次,还让我体悟到,一个人,倘若坚定了不屈不挠的意念,即使走进生命的秋天,即使伤痕累累,也一样会与胡杨一样,有金黄灿烂的辉煌时光,有生而不倒的坚挺。辉煌过,坚挺过,将来走进寒冬,也将无憾无悔。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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