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脚手架坍塌了一半！脚手架上干活的工人摔下来的在地上翻滚呻吟，没掉下里的悬在半空高喊求救，工地上一片混乱！
　　 李长忠当时正在远处卸水泥车，看到脚手架倒了赶紧跑过来救人！他顾不上躺在地上呻吟的工友，迅速用眼睛扫视上下，他在寻找自己的好友赵克仁。随着喊声他一抬头，看见赵克仁正挂在尚未完全倒塌的脚手架上！他顾不上倒了一半的脚手架是否牢固，顺着横七竖八的钢管爬了上去，把赵克仁慢慢扶了下来。
　　 李长忠和赵克仁是同一个村的，两人是自小的玩伴，小时候不会游泳的李长忠不小心滑到一个深水坑里，眼看就是灭顶之灾，赵克仁会游泳，跳下去把他救了上来，从此后两个人的关系更加紧密。高中毕业两个人都没考上大学，只好和别的农村青年一样外出去打工。赵克仁家庭条件较好，前几年结婚并有了一个儿子，李长忠家里只有寡妇老妈两个人，至今尚未说上媳妇。因为是铁哥们，他们打工从来都在一起，在工作艰苦的建筑工地上互相照顾，还没发生过什么意外。
　　 这次工地发生事故，项目经理赶紧把受伤较重的工人送到医院治疗，那些轻伤的人也去医院检查。赵克仁在脚手架倒塌的瞬间，一把抱住了脚手架钢管才没掉下来，由于用力过猛，胸脯被狠狠硌了一下，红肿了一大片。他在医院拍了胸片，拿着片子去了门诊室。门诊医生看了一会片子问道：“病人有家属吗？”赵克仁一愣，随口回答：“我就是家属。”
　　 “病人胸膛外部软组织挫伤，问题不大，养几天就会好，不过病人的肺部出了问题，从片子上看，是肺癌晚期！”
　　 医生的话如同霹雳击在赵克仁头上，他不知道是怎样走出的门诊室，出门后一头倒在李长忠怀里！
　　
　　 二
　　 在李长忠的陪伴下，赵克仁回到了家里。媳妇张淑霞听到这个消息，颤抖着双手拿着那张片子嚎啕大哭，一旁尚不懂事的儿子也跟着哭号起来，赵克仁一头倒在床上，再也爬不起来。
　　 几天来，赵克仁感到浑身无力，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李长忠每天来陪他说话，劝慰他不要多想，抓紧去医院治疗。村里因为癌症死去的人不止一个，那些人都在治疗时耗尽家财，却没有一个从鬼门关被拉回来，现在自己也得了这种不治之症，如同被宣判了死刑一样。他躺在床上看着房顶，心里像海潮翻滚般一浪接一浪，想继续活下去几乎没这个可能，他死了孩子老婆怎么办？尤其是刚四五岁的儿子，长得虎头虎脑让人越看越爱，自己死去之后，不到三十岁的媳妇张淑霞能守得住吗？若是媳妇带着儿子改嫁，没有了亲生爸爸的孩子，在继父面前不定要受到多少虐待！若是他妈妈和继父再生了孩子，带过来的孩子更是没人正眼看，将来是否能够上学都是问题。就算媳妇不改嫁，虽说现在家里有点积蓄，能够两个人花费上几年？他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父母的年龄一年大一年，将来有谁能帮助这母子俩？怎么办？怎么办？
　　 想来想去，在村里和他最要好的是李长忠，不，在这个世界上李长忠也是他唯一最要好的朋友。他和李长忠自小就是玩伴，两个人一块上小学、中学，后来又一块出去打工，这么多年来从没分开过。李长忠性格稳重老实厚道，他们两人像亲兄弟一般，甚至比亲兄弟还要亲，从未拌过嘴吵过架，假如把孩子老婆托付给他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李长忠尚未结过婚，年纪轻轻的娶个孤儿寡母，人家愿意吗？
　　 他了解李长忠心地善良心肠又软，好好央求他很可能会答应，但是人家还有老母亲，如果老母亲不同意怎么办？即便李长忠和他家里都同意，还有媳妇张淑霞，如果媳妇不同意又能如何？一旦他死去，这些都不能再由他做主，怎么办？怎么办？
　　 他想来想去，整夜也无法睡眠。
　　
　　 三
　　 第二天，李长忠又陪他坐了一天，一边宽慰他一边让他抓紧去医院治疗，得了癌症也不一定很快就死去，不是有人带癌生存很多年吗？李长忠说如果钱不够，他家里有存款，可以全部拿来给他治病。尽管赵克仁一再推辞，李长忠下午再来的时候，把家里的存折都拿来了。傍晚时候，赵克仁让媳妇炒几个菜，说他要和李长忠喝酒，媳妇和李长忠都拦他，说有病不能喝酒，赵克仁瞪起了眼睛：“快死的人了，喝一次少一次，不喝酒也多活不了几天，喝！”
　　 媳妇知道有病的人性情乖张，只好依着他炒了菜打开一瓶白酒。赵克仁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没往下咽全吐到了地上：“咽不下去。”
　　 “喝不了咱们就别喝了！”李长忠说。
　　 “不行，咱们兄弟一场，怎么也要喝好告别酒，孩儿他妈，我喝不下去你替我喝，照顾好长中兄弟。”
　　 “可我、我从来没喝过酒。”
　　 “怎么，我有病说话就不算数了吗？”赵克仁又瞪起了眼睛。
　　 “嫂子不能喝酒就别喝了吧。”
　　 “不行，今天她必须替我把你陪好了！”
　　 面对一个有病的人，李长忠和媳妇张淑霞没有办法，只好在赵克仁的督促下一杯接一杯喝下去。不一会功夫，张淑霞就跑到院里呕吐，回来时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赵克仁让李长忠扶着媳妇去另一间房睡觉，等李长忠回来他问：“兄弟，喝多了吗？”
　　 “你知道我的酒量，这点酒我怎么会喝多了呢，倒是嫂子醉的不轻，不应该让她喝酒，你太重礼节了，咱们兄弟之间哪有这么多讲究！”
　　 赵克仁忽然下地跪在李长忠面前，弄得李长忠不知所措，他刚要拉赵克仁，只听赵克仁说道：“兄弟，咱们自小比亲兄弟还亲，哥哥我得了不治之症，你要帮哥哥一把！”
　　 “这个肯定，明天咱们就去医院。”
　　 “去医院也是白花钱，治病治不了命，我让你死后帮哥哥一把。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的亲哥哥……”
　　 “我是说等我死了之后，你把你嫂子娶过去，好好照顾你侄子……”
　　 “哥，这、这不太合适吧？”
　　 “是不太合适，你还没结过婚，年纪轻轻娶个寡妇还带个孩子，是很难为你了，但是你嫂子若是嫁给别人，我不放心儿子，怕他跟过去受苦受罪，交到你手里我就放心了！这是哥哥临死前最后的请求，求兄弟答应我，也算咱们没有白白兄弟一场！”
　　 李长忠愣了半天，最后一咬牙：“哥，我答应你，我一定照顾好嫂子和大侄子。”
　　 “既然你答应了，今晚你们就入洞房！”
　　 “这可不行，你还活蹦乱跳的，我不能做这种没伦理的事！”
　　 “你不了解你嫂子，她是个很传统的人，你看她和村里的男人连玩笑都没开过，如果你和她发生了事实，生米做成了熟饭，她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如果不这样办，我死后她还有娘家人，不定把她嫁到谁家！兄弟，这是哥哥最后的请求了。”
　　 “哥，这件事我绝不答应你。”
　　 “你不答应我就一直跪在这里，一直跪到死！”
　　 李长忠想了半天，最后长叹一声，让赵克仁推到另一间屋里。赵克仁躺在床上，听着那间房子里传出的动静，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四
　　 早晨张淑霞醒来脑袋依然昏昏沉沉，她看了一眼被窝里的男人，发现竟然是李长忠！她一下清醒过来，顾不上穿衣服，照着李长忠的脸就是几个大嘴巴！她边打边哭：“流氓，你这个臭流氓，竟敢欺负我，还说和赵克仁有什么交情，有交情能睡人家老婆吗……”
　　 李长忠任凭张淑霞打骂一声不吭。这时候赵克仁过来了：“你别再打长中兄弟了，是我让他这样做的。”
　　 “你、你、你……”
　　 赵克仁又把昨晚对李长忠说过的话再次说了一遍，说得三个人都是满脸泪水。
　　 “我答应你，将来就和长中兄弟一起过，保证照顾好儿子。”
　　 “哥，嫂子我们俩一定照顾好儿子，我向你发誓，将来我们不再生孩子，一辈子就养育这一个儿子。”
　　 三个人都痛哭了一场。
　　 平静下来之后，媳妇和李长忠还是劝赵克仁去医院看病，说就是死也让他死个明白，无奈之下，赵克仁只好跟随他们去了县医院。
　　 县医院的医生问了一下病情，问他平时是否吸烟，让他再拍一次胸片。大概现在的医院都是这样，不承认别的医院检测结果，他们只好再缴费拍胸片。在X光室，拍片医生让赵克仁脱下背心，照完之后说：“你的肺很健康，什么毛病也没有。”
　　 “那为什么上次医生说我是肺癌晚期？”
　　 “上次拍片穿背心了吗？”
　　 “穿了！”
　　 “看看背心上有什么！”
　　 赵克仁拿着背心翻来覆去仔细一看，只见胸部有一个防锈漆的圆点。医生说：“就是它，不负责任的医生把它看成了晚期肺癌！”
　　 真是让赵克仁欲哭无泪，闹了半天原来是误诊。
　　 媳妇张淑霞和李长忠听说是误诊后都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赵克仁的脸却阴沉下来，和他们一句话也没说。这叫什么事，一次误诊却让他自己给自己戴了一顶绿帽子，代价也太大了吧！
　　 李长忠和张淑霞也能理解他的心情，一路上都没敢说什么，回到家里，张淑霞依然小心翼翼。赵克仁没再搭理媳妇，收拾收拾也没去找李长忠，自己回了工地。
　　
　　 五
　　 第二天李长忠也回到工地，他发现赵克仁对他的态度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赵克仁在工地是钢筋班班长，负责安排钢筋工们每天的工作。原来给李长忠安排工作，尽量给他安排相对轻松的，如果赶上计件工资，又把他安排在工资最高的地方，别人看出来生气也是白生气，谁让人家是同村发小又是最好的哥们呢。这次赵克仁一改以前的做法，哪里累就把李长忠安排在哪里，一天也不和他说上两句话。李长忠心里暗暗委屈，睡你老婆是你跪下央求才发生的，至于这样小心眼吗？但是他也能理解赵克仁的心情，期待着随着时间推移他会把这件事淡漠，两个人会再次和好如初。
　　 更让李长忠不能理解的是，赵克仁在工地开始和别人“搭伙”。所谓搭伙就是工地打工的有男有女，由于住宿房子紧张，很多时候男女混住在同一间房子里。男男女女混在一块免不了生出别的事情，时间长了双方看对了眼，就会把床铺并在一块，一块干活一块睡觉。等到工地完工，两个人各奔东西，谁对谁也不用负什么责任。这种搭伙在工地比比皆是，早已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有时候一大间临建房里有好几对搭伙的人，大家都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原来赵克仁告诫李长忠，千万不能学着别人去搭伙，攒下钱回家娶媳妇才是正道，他自己也从来没有招引过女民工，这次却开始了和人搭伙。
　　 和赵克仁搭伙的女人外号“大洋马”，长得人高马大，据说她曾和不同的几个人搭过伙。本来赵克仁和李长忠床铺相邻，赵克仁在不宽的走道上加了一块木板，两个人的床铺几乎连在了一起。晚上，李长忠听着布幛子里大洋马的大呼小叫。心里暗暗为赵克仁的媳妇张淑霞不平。
　　 一天下班后，李长忠见附近没有其他工友，就走过去对赵克仁说：“哥，你节制点自己，嫂子在家里……”开没等他说完，赵克仁上来就给了他一拳：“你还惦记家里的那个浪母狗！”李长忠的火气也上来了，他和赵克仁撕打在一起！两个人自小到大，这是第一次动手打架，工友们赶来拉开了他们。
　　 李长忠感到很没意思，第二天，他离开这个工地，去别的工地打工。
　　
　　 六
　　 张淑霞在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赵克仁三天两头来电话，她接完电话，赵克仁还要让儿子接电话，他总要问儿子，这几天谁来家里串门，李叔叔来没来咱们家。公公婆婆原本轻易不来，现在几乎天天来转悠一趟，张淑霞知道这都是赵克仁安排的。自己本来干净的身子在赵克仁的混账安排下，和别的男人有了那种关系，现在又倒打一耙，把气撒在自己身上，她心里第一次对赵克仁产生了芥蒂。她在村里也遇到过李长忠，原来两人碰面，李长忠总是嫂子长嫂子短的，张淑霞不管赵克仁在不在家，都会邀请他来家里坐一会。现在两个人遇见了，张淑霞的脸马上发烧，李长忠的面色也很尴尬，打声招呼或者点一下头，赶紧远远离开。
　　 不管心里有什么想法，日子该过还得过下去，山坡上的红薯该挖了，张淑霞自己去挖红薯。今年红薯长势特别好，一堆堆红薯摆满了地垄。张淑霞家里没有运输车辆，只好一筐筐往家里背，累得她浑身衣服都让汗水湿透了。那天李长忠正好也往家里运红薯，他家有三码车，两车就把自己家的红薯运完了。看到张淑霞满头大汗背红薯，他又动了菩萨心肠，犹豫着走上前问道：“嫂子，我帮你把红薯运回家吧？”张淑霞累得实在不行了，就点了点头。两个人把剩下的红薯装到车上，刚好满满一车，李长忠开车把红薯卸到张淑霞家的院子里，张淑霞连水也没让他喝一口，甚至连一句客气话都没说，李长忠开着车就走了。从装车到卸完车，两个人连三句话都没说。
　　 深夜，张淑霞正在熟睡，院里忽然响起摩托车的声响，她刚惊醒房门就被踢开了，赵克仁一头闯了进来！进门后他二话不说，揪住张淑霞的头发把她拉到床下边，紧接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两个人结婚后还从未动手打过架，张淑霞连哭带嚎和赵克仁撕打在一起。打闹声惊醒了孩子，孩子抱着妈妈哭喊，赵克仁怕碰着儿子这才住手！嘴里还一个劲喝问：“说，是不是又和李长忠那个混蛋勾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