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我爸叫刘淑芳为“二姐”(散文) ——关于著名音乐家刘淑芳的故事
我爸叫刘淑芳为二姐。她比我父亲大六岁,他们还一起在雾都重庆读过书。当时家父在青木关中学就读,而刘淑芳在西南美术专科学校——该校解放后并入到了四川音乐学院。后来,父亲陆陆续续地给我讲述过二姐刘淑芳在重庆歌乐山下读书求学和追求爱情的故事……
我第一次听说刘淑芳这个名字来自四十年前的云阳师范学校。那时我大致十六七岁的模样吧。有一天,声乐老师考核我们的独唱。可惜,我不喜爱唱歌,也自以为自己没有这种音乐天赋;所以我的烟嗓割喉是考试不合格。而我们的杜开云老师笑眯眯地对我说,“你啊你,你还是音乐家的后人,居然不会唱歌。”话音刚落,全班同学十分惊讶地看着我,仿佛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同学。之后,杜老师给我们提及了一个名字“著名女高音音乐家刘淑芳”,并且还现场给我们演唱了一首歌曲《宝贝》。
宝贝,咱们的队伍一定能够得胜利
你爸爸一定会平安回来呀,我的宝贝
你爸爸一定会平安回来呀,我的宝贝
……
这歌声轻柔、温暖宛若妈妈怀抱着婴儿轻摇地轻唱,仿佛摇篮曲,而懵懂不知音乐之味的我来说,这轻慢温暖的声音犹如“催眠曲”;曲调里仿佛有一个年轻的母亲正在月光下眺望窗外,充满着对征战沙场的丈夫的挂念,也犹如一个坚毅的母亲对孩子和对新生活的期盼……
我当时感到十分惊奇,这歌声“软软的”——后来正是因为这歌声,被批为“70年代的十大软歌”,也使得音乐家刘淑芳在70年代沉寂下来了。在80年代初,当邓丽君的软歌刚刚登陆大陆,还是属于半开放的萌芽时期;而对于年轻人来说,最渴望的莫过于这样的“抒情歌曲”。所以,大家兴趣来了。杜开云老师,终于开口清唱了一段……
而杜老师的现场发挥总带着“娘娘腔”,我只是感觉有点滑稽。不过,在所有音乐老师看来,刘淑芳就是云阳人的骄傲,也是云阳人最美丽的“宝贝”。
20世纪80年代初叶,刘淑芳回到故乡小城云阳。当时陪同“二姐”的还有我的“二爸”刘盛全。不过,这个钢琴家一点也不像云阳人,十足的“京腔”味;但是从面相上可能,无疑就是我们家的人。一个地地道道的云阳人。他们的到来给小城云阳旧县城带来了轰动,在他们居住的县委招待所,我才第一次见到音乐家。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刘淑芳。当时是父亲领着我前去的。我十分腼腆,很不情愿前往,但是父亲很倔强,——要知道,有多少的云阳人想去看望这位音乐家,用美丽的歌声熏陶和塑造的“宝贝”。自然,也是我“刘家”最引以为傲的“二姐”。
走进招待所最高档的客厅,当时刘淑芳正坐在竹藤椅上聊天,看见我爸去了,亲切地叫了一声“盛德!啊,这是兄弟你的儿子呀,和你年轻时一模一样……”
经过父亲的介绍,我怯生生地叫了一声“二姑”。她站起来,主动握住我的手,再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我,我不敢对视,对于大名鼎鼎的音乐家,在我年轻的心里那是至高无上的尊贵,是高不可攀的,仿佛一种神圣的光辉笼罩着她。其实,握手的瞬间,我感到了一种温馨、怜爱、慈祥。不过从大歌唱家的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是十分亲切随和的。她抿嘴一笑说:“我们刘家的小伙,就是帅……
刘淑芳个子并不高,穿着得体的服饰。面容是我熟悉的那种慈祥温婉的模样,一双眼睛明亮发光,满头的青丝闪着光泽,像极了我其他的几个“爹爹、姑姑”,真不愧是我的“二姑”……
音乐家的声音甜美,充满了自信和自豪,却让我“无地自容”的惭愧。后来是如何度过这一天的,一切都是在懵懵中,早已都不记得了。
第二天,是一个春和景明的好日子,刘淑芳带着北京同来的一行人,身边有一个“专职摄影师”的大叔,我们徒步从县府街、衙门口、沙湾河坝、直冲铜锣渡口乘坐“机动船”过河。而河对岸正是云阳人文化圣地“张桓侯庙”。我不知道刘淑芳和我父亲在低语交谈着什么,远远地看着“大明星”,看着众多的陪同和热情的笑脸,我也为我们“云阳老城的老刘家的宝贝”傲娇起来。我不知刘淑芳在想什么。但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云阳人文地底蕴在慷慨地滋养着云阳人,而这浩荡向东的川江水的奔腾和热情也在契合着音乐家的回归而变得艺术起来、浪漫起来;峡谷是艺术的背景,川江激流是舞台,而刘淑芳的歌声正穿越历史而来,又抒情婉转而去,余音袅袅。此时此刻,江涛和森林的和声在“江上风情”的鼓荡下变得更加生动起来,这幽深浩渺的林木酝酿着一种神圣的气质——川江水的激流熏陶着艺术家的精神——这林林莽莽的群山和峡谷塑造着艺术家的个性和才质。
张飞庙静静地矗立在凤凰山麓。在郁郁葱葱的林木的掩映下,十分的古朴、苍寥。沿着石阶蜿蜒而上,在巨大的裸露的石壁之上雕刻着很多的题词和诗歌。其中就有四字题词“在远不遗”“泽流留珮”更是十分亮眼。因为,这题词就是记录逃难到当时四川云阳境内的“下江人”,他们对云阳人在抗战时期给予他们收留和温暖的感谢。而当时的慈善会长正是我们刘淑芳的父亲刘斐成。作为云阳人也好,作为外乡的人也罢,他们在刘斐成率领的工商群体对民族大义的支持,对抗日民族战争的支持。这善举正是抗战结束之后,他们“下江人”自己镌刻在石壁之上的。而绅士刘斐成则面对褒奖,也现场吟诗同勉共励。这是骨子里的一种“大爱”,这是一种经历磨难之后的“高歌”。这种“厚德载物”的传统也烙印在刘淑芳的血脉里。
在张飞庙,我记忆最深刻的是,因为歌唱家的缘故,我们一行人可以登上“杜鹃亭”上的阁楼,这阁楼一般情况从不对外公开。在杜鹃亭楼上,我们聆听到了山间杜鹃的鸟鸣,观看了珍藏着杜甫诗稿的拓片、石刻。“云阳有杜鹃”,说完,她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继续说道,“杜鹃是歌者的精灵;而杜鹃的精神,更是我们三峡人特别是重庆云阳人文的化身……”
刘淑芳曾参加首届赴朝慰问团;两度去了欧洲,参加世界青年学生和平友谊联欢节;三次随中国艺术团到欧洲、亚洲、南美等地演出。刘淑芳伴随着周恩来总理、陈毅副总理等一起出访了多国、并演出。而每到一个国家都能原汁原味地演绎当地的经典作品,深得各国人民的喜爱。刘淑芳译配了一百多首外国歌曲,同时将众多中国歌曲推广传播到国外。比如《非洲,我对你说》《骑着马儿过草原》《高高太子山》《橘子熟了》等歌曲也是她的代表作。她那甜美的歌喉,她那深情的歌声,她那舒缓的情绪,正是因为满含深情,满含爱的奉献,所以才让她终于成就了20世纪六十年代中西文化交流的一座桥梁,一座丰碑,一个被各国赞之为“文化使者”。
在故乡四川云阳旧县城,在云阳县川剧团的大舞台上,举办了刘淑芳音乐会。在这专门为家乡人举办的个人独唱演唱会上,刘淑芳现场盛装演唱了她的代表作《宝贝》,以及《小小的礼品》《西波涅》《鸽子》等名曲。这些刘淑芳的成名曲,一般人没有听过,也没有现存欣赏过。即使有《宝贝》等刘淑芳个人音乐黑胶唱片的爱好者也是极少数音乐发烧友;但是云阳人对故乡“宝贝”的爱,对音乐的欣赏从来不缺席,一票难求,所有的人趋之若鹜……这一场演唱会,我没有去成,不是因为门票,而是因为工作的缘故,这成为我终生的“遗憾”。后来的后来,当网络时代到来之后,我便在恶补刘淑芳的歌曲。现在,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在电视上、在网络上、在微信和抖音等设备上收看或者收听这音乐的“瑰宝”……
她对家人说话很随意,很风趣,一点乡音未改。完全是自家的长辈对我。她说,“我刘家的小伙子就是帅!”就这一句话,使青年的我更加地腼腆,羞红了脸,不敢张望,心底却嘀咕说,“这姑姑,真顽皮。”当晚,她的亲弟弟刘盛全专门代替姐姐来到了我们居住在云阳凉风台的家,并且吃了一顿正宗的“云阳家乡菜”。不过,这叔叔却是满口的北京味,一点儿也没有四川话了。大气,豪爽,自信,乐观,成为我的第一印象。其实,他当时是中央歌舞团的钢琴家,也着实使我十分惊艳,仰慕。在神秘的音乐的背后,可否就是一种气质,一种自信、一种心境。在当时,我的心底对文化和艺术是两个概念;艺术家的世界是一种更带有天赋的美好,而当时,我更欣赏李白、杜甫、沈从文……
我从乡下返家之后,电影院正在播放电影《漩涡里的歌》。父亲看了这一部片子,父亲对我说,“有刘淑芳个人生活的味道。”但是家父他语焉不详,我也不甚了了。但是父亲却给我讲起了他在重庆歌乐山关于刘淑芳二姐的故事。这故事同样吞吞吐吐,至少所有的细节虚无我这个儿子自己去恶补:
在七十年代,她总是为家乡的亲人,比如她给她的大姐寄来了当时最紧俏的物资:蝴蝶牌缝纫机和针头。这是当时川东云阳人难以购买的奢侈品。再比如,她个人生活也经历坎坷和不公,但是从来都不将这些负面情绪带给家乡人。即使是晚年,身体多病的情况下,也会忙里偷闲回到家乡云阳。这一次是回到了直辖重庆市云阳新城,参加了云阳中学校庆100周年。
其实,在云阳的教育历史上,新中国成立前是没有男女同校的,所以,她并不是“云阳中学”老校的学生。云阳和平解放之后,1950年3月,新的云阳中学是由几所学校合并一起构建的,而刘淑芳的中小学的学生时代是在当时的“云阳县立女子初级中学”就读的。之后由于个人爱好,以及对家族的叛逆和自由,就读于“西南美术专科学校音乐系”,而云阳人的宝贝刘淑芳就这样在音乐之路上开启了“辉煌的艺术人生”。尽管她成名很早,但是即使是在新世纪的千年之后,仍然是媒体的焦点。
这在云阳中学校庆的最隆重的时刻,她也见证了云阳文化的深度和厚度。并且在现场高歌一曲,而这一次,我单说她演唱的《鸽子》。
亲爱的,不管你到什么地方
我要像鸽子一样飞到你身旁
……
在这遥远遥远的他乡
我静静地歌唱
……
正如歌词里的述说,音乐家刘淑芳走出了家乡,走出了国门,但是她依然满含深情的歌还是献给了家乡们。她是用这样的情绪在和故乡对话,在和亲人们告别,在向喜欢她的“宝贝”们致敬。而这歌声好旋律也成了云阳人对家乡游子的共鸣。
“二姐”的婚事是一个奇葩的故事,家父说,她和夫君的认识源于一场邂逅。当时抗战结束了,国共内战开始,不过校园里的一切还是安安静静。当时正是青春少女的刘淑芳正在校园里刻苦学习,特别是语言关。当放歌练声之后,她便学习英语单词的发音。大家都知道四川人说英语总是蹩脚的。这一天,在歌乐山下,在清晨宁静的校园篮球场边。一个帅哥正在打篮球,而一个少女正在篮球场边练习口语。殊不知,这一个音总是不准,帅哥找准了时机,来到了刘淑芳的身边,轻轻松松地矫正了这个发音。当时刘淑芳脸红得到了耳根。就这样,他们就这样相识了,相爱了,最后到了结婚论嫁的地步,大伯却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
是啊,一个川东小县城的商贾之家的千金二小姐,总得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少爷。可是,刘淑芳有自己的选择——这丈夫其实来头不小,他父亲也见过,叫郑忠诚,是烈士之子,一个苏联人。新中国成立前在当时的重庆交通部门做一个一般职员,建国后其真实身份才公开是一名共产党员,曾经在外交部工作。而这,恰巧是因为自小从骨子里诞生的艺术的气质和叛逆的精神格格不入。作为一个奇女子,她有她的选择,她的追求,她的敢作敢为,她是自信和傲娇,她的艺术才情和浪漫精神。总之,少女时代的刘淑芳就是一个对自己,对未来,对艺术丢充满了信心的人。
尽管得不到家人的支持,但是婚礼照常举行,而嫁妆也仅仅是“五十块大洋”。显然,这加点不够新婚燕尔的刘淑芳开销的。于是在新婚当晚,二大姐便让在重庆就读的青年的父亲去变卖“家产”,典当“礼品”。尽管当时刘淑芳的父亲刘斐成他们没有到场,但是送礼的却不少,很多的达官贵人、银行家、实业家。他们不看僧面看佛面的“礼物”还是价值不菲的……
青春的刘淑芳生活在自由、浪漫和狂热之中。在学院,她毕业之后主动留校,继续着音乐的事业,甚至还编导主演了歌剧《四季》。这歌剧在当时的山城重庆造成了极大的轰动。在歌剧里,充满了对美好的向往,对未来新中国的憧憬,对自由和民主的渴望,而女一号刘淑芳的音乐戏路也更加的宽广。
1950年,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重庆。刘淑芳的艺术人生舞台更加的宽广了,她有了更高的追求。她参加了著名音乐理论家李凌同志领导的中央音乐学院音工团。之后,刘淑芳直接被安排到了中央乐团工作。历任中央音乐学院音工团独唱演员、声乐教员,中央乐团独唱演员、艺委会副主任、声乐教员,中山艺术团歌舞团团长,中国拉丁美洲友好协会理事,中国音协第三届理事。先后师从李凌、黄友葵、喻宜萱等大师。
北京是一个更大的舞台,在这个音乐的舞台上,刘淑芳、王昆、郭兰英、李谷一等歌唱家们一起讴歌新时代,歌唱共产党,用甜美的歌声传递出对“新生活”的无限向往和追求。在“国家九五出版工程”第一个重点工程的《20世纪中华歌坛名人百集》珍藏版就收录有《刘淑芳演唱歌曲集》个人音乐黑胶唱片专辑,其中收录有刘淑芳的成名作19首原创演唱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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