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暖】斜坡村的酒鬼蒲海量(散文)
蒲海量的酒量并不像他的名字一样能喝,今天他也就喝个半斤八两左右,就迈开凌乱的醉步歪歪斜斜地走在米步公路上。他一边走着,一边骂着,也不知道是在骂谁?蒲海量不管是赶集天还是平常天,都喜欢往集市上跑,去喝个几两,然后醉醺醺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一会儿走,一会儿躺,不知不觉天就被他走黑了。蒲海量好酒却不善酿酒,他家的粮食都是用来吃的,也没有足够多的余粮让他拿来肆意挥霍。蒲海量喜欢蹭酒喝,所以每次都在乡里的集市上跑,用两条小短腿跑出一顿酒来。
蒲海量是斜坡村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靠种地为生,平时没啥爱好,就是喜欢喝点小酒。他父亲也是个爱酒之人,不过他父亲能喝,肚子里装个一二斤米酒不成问题。蒲海量的名字也是他爹喝醉酒时起的,希望儿子将来能继承衣钵,成为斜坡村最能喝酒的庄稼汉。能喝酒,在斜坡村就很有面子,这是古老一直流传下来的习俗。为了喝酒,蒲海量一年的酒全靠他家的那头老母猪能多下两个崽,养两个月就拿去集市上换酒钱。在农村,每家每户都会养一头老母猪,用来繁殖卖猪崽。老母猪生的猪崽,只要照料得当,养两个月就能长到十几二十斤重,可以卖给那些没有母猪的家庭用来过年,或者养大屠宰卖猪肉。蒲海量家养的猪崽个头都很小,有点营养不良,不过这不妨碍他挑着去集市上卖。有了钱,蒲海量就可以买酒喝,然后醉着回家。
蒲海量的父母去世得早,自己有一儿一女,年龄都还小,种田全靠他两口子肩挑背扛。按正常人说法,庄稼种下去后就有收成,可蒲海量家的粮食产量却很低很低,低到都不够一家人吃,所以他家经常借粮拌着杂粮吃,日子穷得叮当响。由于蒲海量经常往街上跑,对稻谷的照顾就不够周到。每次路过他家的稻田,就能看到稻谷满是虫害和病变,有时还会缺水。对于田里的庄稼,蒲海量也是听天由命,他没钱买农药,也没钱买化肥,稻谷全靠自然生长,有多少收多少。他不像我父亲一样勤劳,视土地为生命,四个人的田地,硬是种出了五个人的口粮。在农村,只要肯下工夫,庄稼也能长出金黄的满稻穗,让秋天笑不合嘴。
蒲海量没读过什么书,老婆和他一样是个文盲,生的两个小孩子读书也差强人意,在班上总是排倒数。他家的孩子衣服很破旧,身上补丁一个接着一个,鞋子更是破了两个洞,边线已经开始起毛。对于孩子们的穿着,蒲海量有心而无力,也不在乎穿得好与坏,他只关心他的酒。没有酒喝的时候,蒲海量就给村里其它村民做苦工、挑家肥,砍柴等重体力劳动。在农村,请人帮干活是要好酒好菜招待,还要付工钱。有了工钱的蒲海量,也不说用这钱去买肥料和农药,他宁愿看着稻谷萎缩样,也要把自己的酒瘾管够先。
都说喝酒要有酒德,而蒲海量喝完酒就喜欢说荤话,什么乱七八糟的脏话都要说。有些村民就因为他这点,不敢请他,怕影响家庭的妻儿老小。所以,蒲海量总是难找到活,只能降低工钱,比别人少一点。蒲海量虽然个头矮,却有一身子力气,能挑一百二三十斤重的家肥。在帮工上,有些被请的村民喜欢偷奸耍滑,装家肥的时侯,故意将家肥弄蓬松,这样看着多,实则少。不过蒲海量不一样,他怕丢掉活路,没人请他,每次挑家肥都是往死里装,从不占主家便宜。
蒲海量虽然爱酒,可却唱得一腔好调,会很多山歌曲目。在斜坡村以前的年代,都是流行对山歌娶老婆。那时候,如果姑娘对你有意,就会接着你的山歌对下去。如果看不上你,就会闭口不言,任你唱破喉咙,也没人出来对。不过蒲海量的老婆可不是对山歌唱来的,是靠亲戚介绍娶来的,还粘点亲带点故。蒲海量的老婆不怎么聪明,甚至是有点呆,不过以他的条件,能有个老婆都不错了,也没啥供他挑的。老婆个子很矮,两个人站一起像个木墩,倒也挺般配。
别看蒲海量矮墩墩的,在家里的地位可是一言九鼎,他说了的算,没人敢忤逆。蒲海量脾气很臭,喜欢打骂老婆,对儿女们也不管不顾,任由他们成村里的笑话,受尽歧视。有句话说得好,尊严是靠自己争取的,蒲海量自己都过得那狼狈样,他的儿女们又怎能好到哪里去?他一天天的像个酒鬼一样,喝了点酒就不知道自己是谁?甚至连他的儿女们也觉得他活得不像个父亲。不过蒲海量的女儿却挺乖巧,干活很麻利,她跟她妈是家里的主劳力。女儿大点后,就不读书了,将读书的机会让给了小弟。有了女儿对家里的帮忙,田地里的收成就好多了,也能长出像模像样的谷穗出来。
蒲海量喝醉在马路上骂的时候,那些放牛娃们就想逗他玩,取笑他。喝醉酒的蒲海量见有人取笑他,就和放牛娃们对骂。由于马路和对面山放牛娃们隔着一条河,喝得醉醺醺的蒲海量也不可能过到河对面山去教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泥娃子。再说,酒醉的他也不清楚自己的状况,只是随着本能在那里不停叫骂,甚至他连骂的是谁都不知道,睡到第二天就全忘记了。作为山里的野孩子,蒲海量又怎能骂得过他们呢?他越骂越起劲,什么脏话也从他口中被吐了出来。
蒲海量喝得太醉的时候,就躺在地上,像死狗一样蜷缩在马路边沿,一直睡到第二天天亮。他家人也劝他少喝点酒,注意身体,可他不听,只要一闻到酒味,两眼就放光,跟饿死鬼投胎一样,见酒就是爹娘。慢慢地,家里人也不管他了,爱喝多少就喝多少,死了就埋了他。
等到蒲海量的女儿长大出嫁后,他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酒鬼,终日与酒为伍,不思上进。他女儿倒是经常回娘家,来看望他们。不过女儿一回娘家就会跟蒲海量争吵,劝父亲少喝点酒。一争吵,蒲海量就骂女儿不孝,养了个白眼狼。他女儿也不甘示弱,生气地告诉他,要不是回来探望一下母亲和小弟,心疼母亲的不容易,她甚至连这个家门都不想进。蒲海量老了,他也说不过女儿,只能蹲在酒坛边上,喝着自己酿制的劣质米酒,一边喝一边流着泪,像个孤苦伶仃的可怜人。女儿说归说,骂归骂,还是带回许多东西贴补家里,会扶着父亲从集市上归来。有了女儿的照顾,家里也像了个样,至少让一家人吃饱穿暖,不再像以前一样穿得破破烂烂。蒲海量的儿子也长大了,可是不学好,跟着街上的地痞流氓在外边鬼混,经常不着家。儿子长大后,蒲海量也管不了了,他能管的就是他身边的酒坛子,每天喝个好几杯,晕晕乎乎地睡过去。
好在女儿出嫁后,家里空出了许多粮食,蒲海量就有了粮食拿来酿酒,也不用再去村里给其它村民做苦力。一家四口人的地,三个人吃,绰绰有余。有时儿子不在家,又能多省一份口粮出来,米酒就越来越富余。不过他家的地还是一样,不用化肥,也不打农药,就让它随着季节变化,等到秋收即可,反正他家的粮也吃不完。
有句古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有次蒲海量喝得太多,整个人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要不是路过的村民发现,他可能就这样永远地睡了过去。好在村民及时通知他的家人,家人领着邻居把他抬到了卫生院,才在医生的抢救下活了过来。即使经过这事,蒲海量还是狗改不了吃屎,不记教训,对喝酒越喝越着迷。
对于喝酒的人来说,蒲海量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迹。在斜坡村,村民都是住在半山腰上,地势陡峭。平时不喝酒走路也要小心看路,因为坑坑洼洼的路面会让你脚下一滑,栽到沟里。蒲海量没少摔过,他那条腿就是因为喝酒摔瘸的。那次他从街上喝酒回来,走进村里的小路上时,一个趔趄从路坎上摔到了下边的田里,嚎叫了一晚,第二天才被人发现。好在下边是一丘田,要是换成乱石堆,他也就提前去见了阎王爷。不止是田坎,连存放红薯的苕窖也被他一脚踏空,整个人喂了进去。
我父亲也是,喜欢喝酒,不过不同于蒲海量,他是有客人来才喝,没客人来滴酒不沾。蒲海量不一样,他对酒精已经深度中毒,每天都要喝。父亲喝酒也没少摔过,这是喝酒之人的通病。就连现在父亲老了,还想回到农村去,想去和那些酒友聚在一起,再痛痛快快地喝一场。面对父亲的要求,我总是规劝他,农村山路不好走,万一喝醉酒摔滚到哪里家人都不知道,而且农村离卫生院很远,看病就医也不方便。父亲就这样念了几年,念着念着也就不念了。
蒲海量的命运就不同,他是唯一一个村里喝酒喝死的人。那天也不知道他抽了哪门子的风,一个人坐在酒坛旁边,自斟自饮,喝了比平常多了许多的酒量。等家人发现他不对劲时,已经陷入昏迷,在送去卫生院的路上就已经成了一具冰冷冷的尸体。老话说得好,酒虽好,可不要贪杯。蒲海量就这样带着自己的酒瘾,魂归故里,在酒中的梦乡里去了他那个酒鬼的王国。
对于酒这个东西,我也喝,不过不常喝醉,有一定把控力。喝酒之人说喝酒人,是有点罪过。然而当我自己坐在酒桌上时,却也身不由己,不喝也得喝,像个酒鬼一样布了蒲海量的后尘。随着年岁越来越大,对于父亲喝酒,我也不再规劝,毕竟作为酒友,也只有酒中才能体现人生的快乐!就如蒲海量一样,他何尝不是?
写这篇文章,是希望规劝每个喝酒之人,酒虽好,可要适量,不能拿自己的人身安全开玩笑,毕竟生命只有一次。同时也希望每个爱酒之人都能平平安安,健康长寿。一杯是养生酒,两杯三杯还可以接受,但是喝超出自己的限量,就是对自己身体的莫大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