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养花，未识其性，致使笑料频出，经答疑解惑后，渐谙其道……
　　
　　 一
　　 国庆假期回老家省亲，见到院子一隅放着一个青色的阔口瓦盆，也许是在阴仄的角落里闲置太久的缘故，其表面早已泛出一道道白色的碱纹。望着这个简朴斑驳的花盆，一些回忆骤然涌上心头。
　　 很久以前养过一盆兰花，就是用的这个青色花盆，那还是在我懵懂年少之时。
　　 有年早春跟随母亲去外祖家省亲，到隔壁大舅家玩耍时，在外屋花架上发现了一盆我从没见过的花。这盆花长得并不算茂盛，几十片窄而修长的叶子显得有些单薄，下部的一些更是像草一样耷成弓形。虽然如此，但看起来却并不是无精打采，深绿的叶色看起来还算强劲。在这一丛稀疏的绿色中窜出一根短而粗的葶来，花葶顶着一朵近似褐黄色的花，花瓣上还有一道道紫褐色的脉纹。花朵并不大，成年人食拇指环起来就能将它轻松套过，由于处在叶丛之中，距离也尚远，令我看不清到底是三片还是五片花瓣，只能看清一片片微张似合，仿若矜持的少女带着天然的羞涩。
　　 离花架还有两米多的样子，一股隐隐约约的香气便沁入鼻孔，这味道不像丁香花开时的馥郁，也不像梨花绽放时的淡雅，更不像诸如炖鸡煮肉之类的油腻，总之给人的是一种既缥缈又真实的复杂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却自带着一种诱惑，让人禁不住要近前深嗅。我知道这种芬芳一定是来自那盆我不知名的花，因为在这个季节的花架上除了它在微寒中盛开，其它的盆栽花卉都还在蓄精养锐。愈是靠近，花香愈是浓重，细品一下似乎带着一丝甜甜的味道，突然就会让心中萌生一种吞食它的冲动，但我知道那万万不可，这盆花摆在花架的正中央，想必一定是大舅的心爱之物。
　　 大舅是一名小学教师，大舅很喜欢养花。从我记事时起大舅家的外屋里就放着一排花架，上面整齐地码放着我不知道名字花卉，大盆小盆都有。每当得到一盆新品种后，看他满足而欣喜的样子就像是有结婚那样的大喜事一般。虽然他很疼爱我，但也曾警告我，不要乱动他养的花，否则就会打我屁股，因此一直以来我都不敢越雷池半步。
　　 今天遇到这盆花，突然让我有了占为己有的冲动，这不是因为它那不起眼的花形，而是它散发出的芳香令我陶醉，让我难舍。然我又深知其中利害，只有央求母亲代求大舅，未允后便又央求外祖母。最终的结果是大舅中午从学校回家吃饭时，被外祖母喊住叨咕一通后，他把那盆花小心翼翼地从花架上端下来，一手轻拢着像草一样的花叶，一手轻斜着花盆，将里面的石子树皮等基料倒在事先铺好的塑料布上。当花根全部裸露出来后，他左右端详一番，然后用剪刀从簇生的花株上剪下一个小株。
　　 我知道那被大舅剪下来的小株肯定是外祖母说服他送我的，所以根本不在乎他眼里发出恨恨的目光，接过来就兴高采烈地跑了，背后隐约传来大舅的呼喊：“慢点跑，小屁孩会养啥花，要把我这春兰糟蹋了小心你的屁股！”
　　 这时我才知道这像草一样的花竟然有名字，而且是大名鼎鼎的兰花。
　　
　　 二
　　 将那一株春兰的小苗带回家，便将母亲种蒜苗的青瓦盆给霸占了，把蒜苗连土扣在院子里的代价就是屁股上挨了两巴掌。
　　 我不知道大舅为什么用石子和树皮养兰花，那怎么能存住水，我特意从最肥沃的田里挖回一些土，用手撮得细细的，将那一下株春兰栽在花盆正中，然后浇上了一瓢清水。幻想着兰苗一点点长大，经过亲手培养也能开出诱人芳香的花朵，心里就甜滋滋的。
　　 隔壁大爷也是个爱花的人，他来家串门时看到了我养的春兰，便嗟呀不已：“哎呀呀，这是兰花啊，这么养可不行，这花喜干不喜湿，你这土不行……”随他唠叨一通，我才不理睬。他家的花我都见过，自己都没有一盆兰花还来指点我，我才不屑。
　　 每天我会给兰苗浇着最甘甜的井水，每天也会盯着它端详上一阵子，希望它快快长大，也能开出芬芳的花朵。可是十来天都过去了，它还是一副蔫耷耷的模样，毫无生机可言，甚至还有些愈加枯萎的趋势。而我除了焦急的等待，毫无解救它的办法，都说水是生命之源，只有每天按时给它浇水，以求它能早日焕发精神。
　　 “哎呀呀，你个小兔崽子怎么把兰花给养死了！”那日大舅来我家，看到我盆中奄奄一息的兰苗后一阵惋惜。
　　 想到得兰苗时大舅对着我背影说的话，心里连害怕带心疼，“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别哭别哭，我又没揍你小子。是你养兰的方法不对才导致把兰苗养死的，等明年我那盆长出新株后再给你分一盆出来。”听大舅如此说，我才戛止住哭声。
　　 “兰花习性喜干不喜湿，需要良好的通透性，你没见到我用树皮和石子做基料吗？浇水时一次性浇透，等干透后再行浇水，这叫见干见湿。像你，用田里的黄土养兰，还天天给它浇水，土壤里都没空气了，根系自然要烂掉了。”大舅说完用手轻轻一拎，那株弱小的兰苗就被提了出来，果然那仅有的三两条根烂的就剩下一层皮了。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养兰还有这么多门道。于是怀着对这株兰苗的愧疚，结束了这次短暂而失败的养花历程。
　　 本来我不是有多么喜欢养花，养兰无非是小孩子心血来潮的缘故，所以自那次养兰失败后，一直到大学毕业，再没养过任何花。
　　
　　 三
　　 养花的概念我是没有的，可事情偏偏凑巧，刚参加工作就让我这个不喜欢养花的人又养起了一盆菊花。
　　 事情是这个样子。为了上下班便利，我就近与他人合作了一套房子，搬进去后发现在卧室的窗台上放着一盆菊花，合租人说这是上个租户搬走时不方便带才留下的。这盆菊花长势茂盛，叶子重重叠叠，在茎的顶部已经现出一个小小的花蕾，马上进入农历八月份了，再过一个月就到了它盛开的季节。既然原主人将它“遗弃”，我只能勉为其难好心“收容”了，因为它马上就要开花了，丢到垃圾桶里去实在有些可惜。就这样，时隔多年我又开始了养花。
　　 想到儿时养兰的经历，品味萦绕在耳边大舅的话，我深深汲取了教训，对于这盆菊花我暗自发誓要把它养好。
　　 我发现花盆里的土湿湿的，而且土质看起来也很密实，便担心起菊花的根也会很快烂掉。我想马上到花期了，如果整体换土会影响菊花的生长，便想了一个好办法，小心翼翼地将土坨从花盆里倒出来，放到窗台上提前铺好的塑料袋上。我想这样会有利于菊花根系的通风，湿漉漉的土也会干得快一些，那样根就不会被沤烂了。“学以致用”，我为自己的聪明而沾沾自喜。
　　 没过两天，我就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没养花的命。本来挺拔的一株菊花竟然有些萎靡了，茎尖处有些软塌塌地歪向一边了，叶子也似乎没了之前的精神，看起来软绵绵的，边缘处还有些打卷。我看了下土坨里的根，好好的没有烂，我想这应是我之前的做法帮了忙，可是它怎么会不精神了呢？若说是缺水，土明明还没有干透，还达不到大舅所说的见干见湿标准。
　　 无奈之下，我给大舅拨了一个电话求救。
　　 “照你说的那样，应该是菊花缺水了。”大舅听完我说的情况后，慢悠悠地说。
　　 “你不是说过要见干见湿吗？我看现在土坨还没有完全干透呢。”
　　 “你只记住了我说的见干见湿。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叫做干兰湿菊？”
　　 “大舅，这是什么意思？”我迫不及待地追问，之前还真没听过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养兰花和菊花浇水的要领。兰花喜偏干一些，要求通气性好，而菊花喜湿，就需要充足的水分才能有好的长势。现在菊花正处于现蕾期，更需要大量的营养和水分来供其汲取，你却给它断了水，能不塌秧吗？”
　　 我恍惚有些明白了，我只记得养兰时大舅说过“见干见湿”，却忘记了现在养的是菊花，不同的花卉种类自然有着迥异的习性，怪我自己忽略了这点。
　　 大舅接着说：“其实不只是花，人也是如此。我现在教的是三年级，那帮孩子秉性各异，有顽皮的，有早熟的，有羞涩的，有活泼的，等等。我们老师们只能按照他们各自的性格特点因材施教，循序诱导，否则一概而论的话就会有很多孩子不习惯，反而产生逆反心理。你养花和我们育人是一个道理，首先要尊重它的习性……”
　　 我恍然大悟，之所以兰和菊没有养好，我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操作，完全没有了解它们各自的习性。这样操作的结果，自然达不到预期。
　　 经过这番对话，让我明白了一个浅显却一直容易被忽略的道理。大舅所讲不仅给了我园艺知识的指点，也给了我一些对生活和工作的启示，这些令我受益匪浅。日常对于人或事，在没有挖掘出本质以前，需要我们多站在对方角度考虑一番，你认为很对的观点，对于别人来说也许就是错误。
　　 自此，我爱上了养花。
　　
　　 2023.11.9廊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