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笛
　　
　　 在一些长枪和短枪之间
　　 竹笛显得瘦小而又腼腆
　　
　　 一九三五年在中国的西北部
　　 秋雨缤纷的草地上
　　 在冷枪和冷雨袭击下的间隙
　　 竹笛横陈
　　 清越的笛声迤逦向北再向北
　　
　　 这来自江西省份民间的竹笛
　　 取自秀水之滨清山之上
　　 的优秀竹子
　　 被粗糙的手指一路打磨出
　　 细细花纹的竹笛
　　 脆弱的声音
　　 更像是丁点的火苗
　　 照亮寒夜中的路标
　　
　　 从江西民间去往延安的路上
　　 竹笛不断地从一双手中
　　 传递到另一双手中
　　
　　
　　 大工业时代里的爱情
　　
　　 在一些钢铁和水的碰撞里
　　 尖锐的欢叫无孔不入
　　 火焰的欲望
　　 舞蹈成两条钢轨的欢叫
　　 记忆消失
　　 手臂机械驱动
　　
　　 那些柔软的水
　　 以青面獠牙的姿势出现
　　 一些金属的光泽
　　 点点滴滴如纤纤银花
　　 收拢萎缩
　　 黑色的煤来自八百米下的空穴
　　 在钢铁和水之间
　　 做着一些暗示
　　 我们的爱拘禁而艰辛
　　
　　
　　 一只玻璃杯砰然落地
　　
　　 一只玻璃杯砰然落地
　　 灰色的水泥地面上
　　 玫瑰花瓣点点漂泊
　　
　　 季节此时是冬季的最深处
　　 静听一个我所熟悉的姑娘
　　 在靠近墙角的座椅上
　　 嘤嘤地哭
　　 是一种颤栗陌生的哭泣
　　
　　 在玻璃温柔的破碎里
　　 手成为多余的枝节
　　
　　
　　 坐守瓜田
　　
　　 我们拍手
　　 我们咏唱朴素的歌谣
　　 我们坐守瓜田
　　 先是听到季节开花的声音
　　 然后看到瓜儿长大
　　 我们便加倍地思念祖先
　　 以及古老的月亮
　　 祖先把一些甜蜜的种籽
　　 握在掌心留给我们
　　 暗示我们把种籽
　　 埋在靠水的地方
　　 我们怀念祖先把歌谣
　　 牵麻绳一样牵给我们
　　 我们唱着“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在这八月的夜晚
　　 我们接受月亮的抚摸
　　 我们坐守瓜田，我们拍手
　　
　　
　　 一枚金光闪闪的镍币
　　
　　 一枚金光闪闪的镍币
　　 正面的麦穗上锋芒跳跃
　　 让我们向往田野的风
　　 五月雀鸟筑巢在麦地
　　 野花开在田埂上
　　
　　 麦穗的根底是1965
　　 我想象那一年正年轻的母亲
　　 是怎样的喜悦呀
　　 弯腰检麦的那一时刻
　　 黑发垂过两颊
　　 依风而立的母亲
　　 是怎样把一粒粒新麦
　　 自掌纹清晰的手心
　　 撮起放在唇上呀
　　 静听我在十月的第一声啼哭
　　 这是一枚质底良好的镍币呀
　　 来自共和国1965年的一个夏日
　　
　　
　　 黑蜻蜓
　　
　　 碧荷渲染一种脆质语言
　　 水之湄
　　 黑蜻蜓划过
　　 蓝玻璃裂之音
　　 渗进层层荷叶
　　 卵石舟子今夕
　　 沉寂如明镜之水
　　
　　 振翅之娱点水之戏
　　 引《诗经》之典
　　 翔旋亭立
　　 万千复眼为饰
　　 习飘隐之术
　　 惊庄周之梦
　　 击九歌之节
　　 逝者泯者存者
　　 饮晶莹于碧荷之上
　　
　　 丝丝阳光漏下
　　 点破黑色翅翼
　　 那么水那么细细的砂粒
　　 以水和砂粒的姿势
　　 面对黑蜻蜓
　　
　　
　　 木匠工具
　　
　　 黄昏多么宁静呀
　　 秋天的暮色浸染白杨树枝
　　 刨子锯斧头锛墨斗
　　 这些蚕食树木的小兽
　　 依在白杨树下
　　 温和气息渐渐缩退
　　 鹅黄色树叶落地有声
　　
　　 小木匠到井台汲水去了
　　 幽暗自井中跟随而来
　　 一些门窗关闭的声音
　　 清脆而响亮
　　
　　 黄昏中又有一些树木倒下
　　 自远而近逼近村庄依次倒下
　　 这些木匠工具
　　 匆匆走动的声音清晰可辨
　　
　　
　　 认识竹米
　　
　　 竹米这稻谷的异类
　　 在枯死的竹枝之上
　　 黄灿灿的穗粒颗颗低垂
　　 显示介入稻谷兄弟间的谦卑
　　
　　 死亡的气息自根底一点点渗入
　　 斑斑点点透出枝干
　　 乱石之上和竹绝尘而去的竹
　　 这间浸透多少传说
　　 忧伤故事流传久远
　　
　　 月光之上清风之中
　　 稻花飘进万家子夜
　　 竹掩起心中脆弱语言
　　 竹学习每一株纤小的稻谷
　　 竹开花竹无视粉蝶
　　 苦难接踵而来的间隙
　　 竹生养干硬而粗糙的竹米于枝头
　　
　　 一粒与稻谷无异的竹米
　　 来自不同两种植物的粮食
　　 一样的品质
　　 粗瓷大碗中照亮我们贫苦的日子
　　
　　
　　 路过花店
　　
　　 早起的鸽子在街头蹦跳着
　　 影子进入洁净的玻璃
　　 每天都有鲜艳的花朵
　　 在玻璃墙背后温和地立着
　　 自许多年前路过花店时
　　 这些无言的花朵就这样立着
　　 经久芳香引我走过河流山川
　　 风雪弥漫的夜晚
　　 我站在铁道岔口前时
　　 总会想起这些温柔的花朵
　　
　　 一只鸽子飞去又一只鸽子飞去
　　 鸽子飞去的姿势
　　 让我听见花朵绽开的声音
　　
　　
　　 雪地上的红点颏
　　
　　 红的喙红的喉橄榄叶的羽
　　 弱不禁风的红点颏
　　 拥挤的雪地上回顾温暖
　　
　　 一丝鸣叫嘎然而上
　　 金子的光芒刺破寒暮
　　 目光宁静的红点颏
　　 点滴的鸟脆小的心
　　 被从一个寒冷的地方
　　 逐至另一个寒冷的地方
　　
　　 绿叶落尽的树木
　　 弹性的树枝落满积雪
　　 梦见枝头衔着绿叶的红点颏
　　 纤小的爪紧握雪粒
　　 樱桃的心逼近灰色的天空
　　
　　
　　 在秋风中接近家
　　
　　 在上的智者粮食寒衣诗歌
　　 你能给予我什么
　　 望一片落叶相隔的家
　　 秋雨与泪水一同滴下
　　
　　 我无力到达的峰顶
　　 隐着恋人的双眸
　　 我无从辨别珍珠时间路
　　 以及秋风的方向
　　
　　 首先到达的智者呀
　　 眼含智慧的人儿
　　 让一片楚楚动人的落叶
　　 潜入诗歌击退我的归程
　　
　　 秋雨将至秋水久远
　　 寒衣依旧遥远的人呀且等我
　　
　　
　　 穿越
　　
　　 是什么使我奔走不止
　　 苦难我一生的朋友
　　 一翼候鸟的阳光指引道路
　　 哀歌黑暗中的温玉
　　 深入尘土与乱石
　　 沿一脉草茎伸上持久
　　
　　 在握的草茎瞬息的花朵
　　 芳唇永驻的切点
　　 艰辛染湿诗歌翅膀
　　
　　 大难在前诗歌先行
　　 远离火焰的臣君
　　 握住苦难的诗人
　　 面对芳泽
　　 一朵鲜花掩上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