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湾中老井(散文)
我居住的小湾子,叫竹林湾,坐落在青龙山下,因湾子以西的山上,有一大片又一大片蓊蓊郁郁的竹林而得名。湾子虽只有七八户人家,但却有两百多年的历史。相对我们围湖一带八十多个湾庄来说,可谓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湾子了。
美丽的竹林湾,不仅有青翠的竹林,有挺拔的古樟,更重要的是有深邃的老井。相传,老井是张家湖始祖张氏长房里的一位叫清福公的人于乾隆年间挖的。遥想当年,环境艰苦,清福公为了挖这口井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呢!“玲珑映玉槛,澄澈泻银床。”当那股清泉喷涌而出的时候,他一定是激动万分的。前人挖井,后人取水。挖井人是世间最无私的存在,两百多年来,清福公的利他精神犹如这汩汩清泉,生生不息。
老井位于湾子的中央,青石板做成的圆形老井,深十多米,井径宽四五米,井口的圆台高出地面尺把,跨过圆台的井槛,下个三级台阶,挑着水桶就可以在老井里打水了。不论是井圈底部还是井壁周边都生有青苔,看上去凝重而古朴,沉甸甸的沧桑感扑面而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老井是湾中人生活的一部分,她与大家朝夕相处,她与大家耳鬓厮磨,她是大家的精神慰藉。
我们的湾子虽小,但老井却给我们带来了源源不断的“生命之水”、“幸福之泉”。想想那时,我们围湖一带有好多湾子挑水吃,是要走很远很远的路的。而我们湾子的老井就在湾子的中央,家家户户到老井里挑水也只不过四五十米的距离,挑担水回家虽然有些吃力,但总归也免去了走远路挑水的辛劳。
那时候,在自来水还没有普及的年代,甘甜的井水不仅满足了整个湾子日常生活用水的需求,而且井边更是人们的聚集地,挑水煮饭、洗衣洗菜,环绕在井边有说不尽的家长里短,也有听不完的欢声笑语。老井是上天馈赠给这个小湾子最好的礼物。
在我小的时候,老井的右边有一个小晒场,晒场旁有一棵古樟;老井的左边有一方池塘,那是母亲们漂洗衣服的地方;水塘下边是生产队的菜地。古樟,晒场,水塘,它们将老井如众星捧月一般捧在手心。一幅幅生活场景,一幕幕人间烟火在这儿上演。老井映照着漫长的岁月,古樟见证着悠久的历史,晒场绘制着梦想的蓝图,池塘汰洗着简朴的生活。
因为老井在老樟树下,每到春天,樟树掉叶子的时候,井面上总有一些或红或黄的樟树叶子飘着。每当有人来挑水时,总是会先把井里的树叶子清理下,再挑水。井水是饮用水,是最干净、最纯净的水;它漫到旁边的水塘里,水塘里的水用来洗衣服;水塘里的水流又漫到沟里,村民们在沟里清洗农具,洗刷马桶。
每当清晨或是傍晚,家家炊烟袅袅,老井旁热闹非凡。男人粗壮有力,挑着大木桶去井里挑水,只见他们跨过一尺多高的石坎,下过三级台阶,稳稳地站在台阶上,身体向前微倾,用手把左肩上的木桶伸进井水里,一桶水出了水面;转个身,再把右肩上的木桶伸进井水里,一桶水也出了水面。一担水就轻巧地搁在男人的肩上了,大步流星地往家中走去,那担水真的是:“这头高来那头低,片木能平桶面漪。一担乾坤肩上下,双悬日月臂东西。”大多情况下,去老井里挑水的都是女人。一副担钩,两个大木桶,抗在肩上,下了三级台阶,卸下担钩上的空桶,用双手先把一个木桶放到井里待水装满了再使劲提上来,接着把另外一个木桶装满。女人的力气没男人大,一担水在她们肩上晃晃悠悠地,湾中的泥土路上总会留下她们挑水时荡出的水滴印痕。从家里的水缸到湾中的老井,是一段不长的距离。挑水的母亲们,走过了春夏秋冬,走过了风霜雪雨,用老井里的水,打湿着平凡的生活,喂养着平静的日子。
尤其是到了夏天,大家都喜欢不约而同地来到老井边、古樟下,大人们乘凉,聊天;小孩子们嬉戏,打闹。大家渴了就捧起井水,喝起来。清凉的井水一下就能消灭掉夏日的燥热,那井水好像加了白糖一般,甘甜,清冽,沁人肺腑,让人回味无穷。
寒冷的冬天,水塘里的水冰冷刺骨。而老井里的水却是温润的,她冒着丝丝热气,热气腾腾的井水呵护着母亲们冻得通红的双手。母亲们用老井里的水洗菜,淘米,洗衣服……温暖的井水,让母亲们的手不再通红,也让寒冷的冬天充满了温情。
那年,湾子里的老人正商议着把老井好好淘一下的,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老井所在的地方要建一个水厂。作为补偿水厂给我们湾中每家每户接了自来水管且都是接到家门口,还承诺不收水费。古樟,晒场,水塘,还有菜地都消失了。虽然老井以假山和喷泉的新模样呈现在我们面前,但那古老的井台,沧桑的痕迹,清澈的面容永远留在我们的生命中。
湾中的老井啊,您滋润着乡魂,铭记着岁月,盛装着我的童年,更刻印着祖辈与父辈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