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静】不幸的姐姐(散文)
一天上午,王工正在电脑上绘制曲轴工艺图,手机里传出低沉的音乐,是乡下姐姐的电话,她哭诉道:“你姐夫没了?”
王工懵了,他唉声叹气:“我姐的命咋这样苦?”
王工给妻子打电话说明了情况,财权在握的妻子很通情达理,说道:“那你回老家看看,带上2000元钱。”
王工怀揣2000元钱,驾驶着自家小车,小心翼翼地开出小区,开上省道,心急如焚地赶到姐姐家。
看见弟弟来了,满头银发的姐姐哭得死去活来。
听姐姐说,姐夫昨天下午不知干啥去了,一夜未归。今天早上姐姐去果树地里拣树枝,却发现姐夫平躺在树地里,身体早已冰凉,应该是昨日夜间死亡。
王工一边劝姐姐,一边抹眼泪,禁不住也哭出声来。姐姐为自己的命运哭泣,弟弟为姐姐的不幸哭泣。
姐姐那年58岁,姐夫60岁。姐姐是父辈人指腹为婚的受害者。姐姐20多岁嫁给姐夫,过门几天后却发现,姐夫有些痴呆,根本不是大人们曾经说的寡言、老实。姐姐的心凉了,几月后跳进村边的一口枯井,但被村里人救了上来,没有大碍。
在双方父母和乡亲们的劝说下,姐姐擦干眼泪,站了起来,把希望寄托在了未来。
一年后,女儿出世了,看着自己可爱的小宝贝,做为母亲,姐姐第一次露出幸福的笑容。然而这笑容很快就被泪水淹没,女儿表情呆滞,似乎不正常。后来,经过当地大医院多次检查,这一点也被医生证实:女儿先天性痴呆。
三年后,儿子出世,公婆乐坏了。乡下人特爱男孩子,尤其是老人。可是,公婆的笑容很快就收敛了,孙子继承了儿子的基因,智力低下。
姐姐常常悄悄流泪,多年未干。
几年后,姐姐不再哭泣,也没有欢笑,默默地和三个不正常的人生活在一起,付出了她全部的心血和爱,支撑着这个她难以割舍的家。
二十多年过去了,傻女儿出嫁了,姐姐的负担总算少了一点。傻儿子也能帮妈妈干点活,姐姐肩上的担子也轻了点。
忽然,傻儿子长大了,有了青春,也有了灵性,看着别的小伙子娶媳妇,终于也给母亲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妈,我也要媳妇。”
姐姐看着长大的儿子,心疼地抚摸着他的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又过了几年,傻儿子没能娶到媳妇,他把怨恨撒在了父母身上,再也不愿下地干活。他一天游手好闲,吃了逛,逛了吃。要么吃了睡,睡了吃,年复一年。还好,儿子从来不惹事,不给父母添堵,就是傻而已。
姐姐早已没有了怨言。好在姐夫不经哄,说几句好听的话,也能助年迈的姐姐一臂之力。
可如今,傻姐夫走了,谁又再能陪伴姐姐这孤苦伶仃的人生。
姐姐终于止住了哭泣。王工心里明白,姐姐的眼泪流进了心里。
第三天,在乡亲们的帮助下,姐姐安葬了傻姐夫。在姐夫下葬的那一刻,姐姐扶棺放声哀号。送葬的亲友们、乡亲们没有人规劝姐姐,因为大家明白,姐姐也应该尽情地痛哭一场,释放她几十年来心中的怨气。他们不少人也留下了悲伤的泪水。
王工心里明白,姐姐为自己的过去哭泣,也为自己的现在哭泣,更为自己的未来哭泣。
有几个乡亲议论纷纷:像这样不幸的家庭,我们的国家、政府也应该早一点伸出慈善的双手。
王工走了过去,扶起姐姐,真诚地说道:“姐,你放心,今后只要我有一口吃的,你也会有一口吃的。”
安葬了姐夫,王工回到自己的家里。王工有一个儿子,大学毕业后考上了研究生,目前正在攻读硕士学位。晚上一家三口吃饭的时候,王工对儿子小声说道:“今后,你得管你姑,她苦了一辈子。”
“爸,你放心,我会管我姑的。”儿子毫不犹豫地大声说道。
听见儿子的坚定回答,王工看着儿子,心里少了几分担忧。
令人欣慰的是,多年之后,政府开始关心起王工的姐姐这个不幸的家庭,他的姐姐进了当地养老院,他姐的傻儿子享受起残疾人补助。
王工的姐姐一天一天走向衰老,自感时日不多,她便从养老院回到村里,拄着拐杖一家一家串门,一户一户叮嘱:他姨,我老了,从今往后,如果我那傻儿子来到你家门口,请你赏他一口吃的……
不久,王工的姐姐安然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