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璞】浮世万千,只取一面(随笔)
一
世界很大,有很多地方,终其一生,都无法抵达;有很多未知,穷尽心智,都无力探寻;有很多美好,朝思暮盼,也不一定能拥有。
浮世万千,无论是浩瀚无垠的大自然,还是美轮美奂的文学艺术,又或是那些丰富有趣的灵魂,不是我们想遇就能遇见。
未来之所以令人期待,正是因为有那么多的“缺”,等着我们去探寻、去发现、去填补。
生命存在的形态有千万种,若能做到由心而取,静守一面,让生命之音不变调,让心灵之地不蒙尘,已实属不易。
四季轮回,秋去冬来。人活着,不仅要适应天气的冷暖变化,还要接纳情绪的高昂和低沉,让身体与灵魂和谐共处。
曾经,我们付出了很多的心血,读了很多人生大道理,看了很多励志故事,喝了不少文化鸡汤,却还是没能过上自己想要的、喜欢的生活。现实给予自己的,永远是失望多过快乐、苦恼多过甜蜜。烦闷的时候,恨不得诘问苍天:为何这么爱捉弄人!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不是时间帮助我们解决了人生难题,而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多问题变得无足轻重了;许多以前孜孜以求的,到现在,都视若尘土了。行走半生,那层笼罩在生活表层的迷雾,早已随着四季的风雨飘散殆尽。当生命的真相全然显现,就如冬季干枯的河床,那些大小不一的石头、砂砾一并呈现在眼前。
每一块石头都有颜色各异的纹路,都有大大小小的裂痕,没有一块石头是完美无瑕的。那些缺角残裂处,见证了石头在时光里经受的痛苦磨砺。
现实的世界到处是坑坑洼洼,那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吧,就当舞蹈一样。尘世苍凉,得有一颗永不变硬的心;日子乏味,得有一个陪伴灵魂的爱好。不然,哪来的心力去面对那些无尽的未知?那来的勇气去接纳所谓的无常!
不再追求完美,不再期待圆满,不再去想着获得。从所有的竞争中退场,把世界的还给世界,把自己的归还自己。无论命运给予什么,风暴或雷电,就仰头站在那里,看它能把自己怎么样。这样想来,反而多了坦然、多了平静、多了痛快。灵魂,仿佛正在接受一场神圣的洗礼。
能痛快地活着,就很值得“哈哈”一笑了。即使天空时常是铅灰色的,内心有一片澄净的蔚蓝就好。当一个人能从内心去接纳自己不喜欢的生活,并能泰然处之时,才算是真正的成长。
二
人人都渴望故乡的怀抱,流浪在钢筋森林,离开了土壤,失去了根,哪来的故乡。曾经,看到别人有故乡可回,有根可寻,我总是黯然神伤。
身为女人,是没有故乡的。一旦出嫁,就是外乡人,即使你到了一个新的环境,你依然是外姓人。许多女人心心念念追求爱情,不过是为了寻找一个可以寄托情感的故乡。
世间没有永恒不变的故乡,更没有一劳永逸的事情。活到一定份上,无所谓故乡他乡,无所谓中心边缘,无所谓局内局外,无所谓寂静繁华……当你明白生命就是一场孤独的行走,是甜酸苦辣的总和,就不再执着地寻求一个结果。变是永恒,得失共存,洞悉了事物的发展规律,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道,你就不再患得患失,不再怅然喟叹。
人生万千滋味,世人独爱甜而憎恨苦。我也不喜欢苦,更不歌颂苦。苦是一种很冷硬很伤人的东西,咽进胃里,疼痛难忍,需要消耗很多的能量来稀释、来化解。假如一个人缺乏足够的能量,是很容易被苦吞噬的。
我也不贪慕甜。太多的甜容易使人虚胖、让人飘忽,以为世界就是温室的样子,无风无雨无冰霜,永远暖洋洋。没有被苦浸泡过的心,是很难被外界的善意感动的。他以为所有得到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心态久了,一颗心就会被骄横傲慢占满,悲悯就无立足之地了。没有吃过苦的生命是松懈涣散的,脆弱得一阵风来,就散架了。
世人普遍害怕寂寞,他们拒绝独自面对那个苍白乏味的自己,所以喜欢群居。哪怕相爱相杀、相互倾轧、相互攻击、彼此消耗,也要死死地聚集在一起,彼此纠缠,直到生命的终结。一个人的喜怒哀乐都受外界的左右,你说他活得苦不苦。可见,不能独处的人,是最苦的。
每个人对苦的定义都不一样,在世人眼里,苦有万千形态:没钱是苦,没权是苦,没爱是苦,没自由是苦,没健康是苦,没有故乡是苦,体会不到心灵的快乐是苦,感受不到人生的价值与意义更是苦。
这些苦都只是显形的,感官能体验到的苦不算真苦,隐藏最深的苦是失去自我,缺乏自我疗愈、自我更新的能力;对生活、对未来,不再有激情,不再有期望。很难想见,浸泡在死水一样的苦里,有何生趣。
只为感官而活的人,是可怜的。大多人,终其一生的努力,都只为摆脱显形的苦;若能洞察隐形的苦,并且不断超越,那就是甜的开始。
三
苦和甜是可以相互转换的,当我把苦用作生命的调料,反而能体会到苦的诸多好处:在孤独中,专注于自己喜欢的事,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内耗;人在低谷,更能看清人性真实的一面。
自己喜欢的路才是自由的路,哪怕人迹稀少,哪怕虎豹挡道;自己想看的风景才是最美的风景,哪怕山高路远,哪怕崎岖坎坷。总之,让你感到心安的事情,才是最值得去做的;让你卸下伪装、心不设防的人,才是最值得交往的。
生命有限,时光易逝,世事无常,人性繁复。社会像一个巨大的装了腐蚀性液体的容器,要想不被侵蚀,必须有一层抗腐蚀、防辐射的保护膜,来抵挡时光和外界带来的伤害。
在群体狂欢时保持清醒,在冷眼纷飞处保持从容,不让世俗的尺度扰乱内心的脚步。将一件喜欢的事做好、做到极致,不因热嘲冷讽而间断,不因“无用”而放弃。相信自己,那些“无用”的爱好,不仅是你登山的手杖,还是你与他人的区别。
你不需要太多的理解,如果人人都能理解你内心的想法,那你得有多浅薄;你不需要太多的围观与喝彩,生命不是在众人之前的杂耍,让外界的态度和声音来左右前行的脚步,你得有多软弱。
人生最值得骄傲的,不是他拥有过多大权势,占有过多少金钱,而是面对那些想要击垮他、粉粹他的无形之力时,他没有倒下,反而因此获得了无穷的力量。
做人真的不必面面俱到,也不必左右逢源,更不奢望拥有太多。浮世万千,只取一面,养一颗清静心,视苦为人生的原味,守住孤独,行走山川,漫步文字,对我来说,已经够用了。
亭上秋风原创首发
2023.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