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重组(小说)
一
“爸爸、妈妈!我终于找到你们了!”他激动地跪在两位老人面前,满脸泪水。妈妈也哭了,爸爸却没有哭:“先去看看奶奶吧,她没几天活头了。”他正要起身,只听爸爸说:“告诉奶奶,你是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千万不能说漏嘴。”
“我记住了。”
他在爸爸、妈妈带领下来到奶奶的房间,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躺在床上,浑身上下插满了各种管子。
“奶奶,我回来了,您怎么病成这样,呜呜……”他跪在奶奶床前哭了起来。
“我的好孙子,你到底回来了,奶奶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了,来,让奶奶好好看看你。”听说孙子回来了,原本昏昏沉沉的老太太一下精神起来。
“几、几年没见,你、你瘦了。”
“上学时累的。”爸爸赶紧接过来说道。
“站、站起、起来让奶奶看看。”他赶紧站起身来。
“个子没、没见长高,怎么、怎么还变矮了?”
“上学累的。”妈妈又赶紧接着回答。
“眼睛、眼睛怎么变小、小了?”
“上学太累,眼睛近视了。”爸爸边说,边给他找来一副眼镜,眼镜是花镜,他戴上后四周变得模糊起来。
模糊中奶奶闭上眼睛大口喘气,他赶紧给奶奶捶胸。
“你手轻点,小心一拳把奶奶捶死。”
从奶奶屋里出来,他对爸爸妈妈诉说起自小在养父家里所受的苦、受的罪,他边说边哭,妈妈在一边陪着他流眼泪,爸爸似乎不感兴趣,一直绷着脸不说话。
他发现,不但爸爸对他不感兴趣,他们家的亲属也没有热情,那些来探望奶奶的人没一个人搭理他。后来他试探着问两位老人退休后的工资,还没等妈妈说话,爸爸告诉他,每人每个月两千多块钱。他有些不相信,两个人都是大学教授,退休工资应该一两万才对,爸爸说他们学院没钱,就是这点工资有时候还不能按月发放。他又问家里有几所房子,爸爸告诉他只有这一所,还是租的廉租房。至于家里存款,妈妈说都让爸爸炒股亏掉了,现在还欠着别人几十万借款。
父母的话让他的心拔凉拔凉的,好容易找到了亲生父母,原来比养父还穷,养父再穷也没有欠别人家的债,看来他今后的重要担子是替父母还欠账,更别提享受生活了。
二
他并不十分相信父母的话,觉得肯定他们是留了什么别的心眼儿,先看看再说。
奶奶没熬过几天就寿终正寝,办丧事的时候,他哭得昏天黑地,奇怪的是,那些亲属没有一个人劝慰他,只有爸爸有时候阻拦:“别哭了,挺心烦的,安静一会儿吧。”
办完丧事,爸爸把他叫到跟前,拿出五千块钱:“这是你这几天的酬劳。”
“什么酬劳?”
“你这几天当孙子的酬劳。”
“我、我不是你们亲儿子吗?怎么当孙子还要给酬劳?”
“我们的儿子前几年就出车祸死了,奶奶年龄大了怕她禁不住打击,就骗她说孙子去国外留学,病重的时候她一个劲喊孙子,为了让她不留遗憾地去世,就把你找来当几天孙子,所以要给你报酬。”
“原来你们在欺骗我?”
“谈不上欺骗,不过是让你演得更逼真一点。你也不想想,就算我们真走失了儿子,随便在微信上发个消息找儿子,认儿子的时候连DNA都不验,如果这样草率,我们的教授不是白当了吗?”
“亏你们还是大学教授,这种做法不是流氓无赖吗?”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我们就算是流氓,也是有文化的流氓。”
“我真心实意对待你们,你们却这样对待我,你们不觉得惭愧吗?”
“惭愧?我们有什么可惭愧的,进门之后你不诉说亲情,一个劲打听我们有多少房子,拿多少工资,家里有多少存款,就你那点小心眼早就被我们看穿了。”
“我要起诉你们,告你们欺骗我的感情!”
“可以,我本身就有律师证,可以给你当免费的辩护律师,既然你要起诉,酬劳也就不给了,等着法庭判决吧。”
一听这话,他赶紧把放在茶几上的五千块钱抓到手里:“你们就不能再多给点?”
“满打满算一共才五天,每天一千块的工资,比工地上搬砖强多了,做人不能太贪。”
“好,你们等着,一定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他说完,赶紧跑出了这家的家门。
三
本想找到亲生父母,却被人骗去当了几天孙子,让他好不郁闷,好在手里有了五千块钱,经济上能够顶上一阵子了。
他又开始了寻亲之路。
通过网上信息他查到,有一家做生意的大款夫妇,走失的孩子和他十分近似,他主动找上门去。
他对父母诉说小时候走失时的情况,和父母记忆中的一样,不过凡是走失孩子的人家都会把当时走失情况发到网上,光说这些人家不会相信,最能确定的就是去做DNA检测。做生意的人都很精明,绝对不会缺少这一环。他们一同去了权威检测机构,经过双方抽血检验,他们的DNA百分之百相同!
父母和他都喜极而泣,抱在一起哭成一团。回到家之后,父母立刻通知了所有亲朋,家里张灯结彩,大摆宴席,亲朋们纷纷来祝贺,一直热闹了好几天。父母给他置办了高档服装,又让他赶紧去考驾驶证,拿了证就给他买一辆跑车。
他现在真正成了一个大款的公子哥,每天出来进去扬眉吐气。家里还有一个妹妹,父母告诉他,妹妹不是亲生的。他走失的时候,是家中独子,妈妈已经结扎不能再生育,丢了儿子让他们痛不欲生,在亲朋的劝说下,从福利院抱养了一个女孩儿,就是现在的妹妹。妹妹大学毕业,因为家里有钱,她不去上班,整天在家里玩儿电子游戏,妹妹对他的到来非常高兴,家里终于有了玩儿伴。
热闹过后,父母还要接着干事业,他们的公司遍布几座大城市,夫妻俩经常飞来飞去。父母告诉他,先在家里休息些日子,将来会把生意慢慢交到他手里。
他们家住着独栋别墅,雇着两位保姆和三位看家护院的保镖,平时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家里就由他和妹妹说了算。妹妹的玩儿心特别大,有了他这个玩儿伴,立刻拉上他打电子游戏。他对这些一窍不通,妹妹说:“土老帽,我教你。”在妹妹的指导下,慢慢他对电子游戏也熟悉起来。两个人玩儿腻了,妹妹就开上跑车拉着他去兜风,路上,妹妹醋意浓浓地说:“爸妈准备给你买跑车,肯定要比我这辆高级。”有时候他们去歌厅唱歌,靓丽的妹妹引起很多男人的侧目,有人想上前搭讪,看到他们身边站立铁塔般的保镖,那些男人都知难而退,他成了妹妹身边唯一的男人。
慢慢他感到离不开妹妹了,有一天他对妹妹说:“咱们没有血缘关系,干脆咱们俩结婚吧,家产以后都归咱们继承。”
妹妹听了“咯咯咯”地笑了一阵子:“我看这个主意不错,不过和做生意一样要有竞争,这样吧,明天我们举行一个求婚仪式,如果你能竞争过别人我就嫁给你。”
四
他们在大酒店订了一个豪华包间,他提前买好了订婚戒指,又买了一大抱红玫瑰,进门一看,他一下愣住了。
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在屋子里,妹妹咯咯地笑着说:“现在你们俩人开始竞争,谁能取胜我就嫁给谁。”
听妹妹这样一说,他先下手为强,立刻像从电视里学来的那样,单膝跪在地上:“妹妹,嫁给我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呵护你。”
他正想拉妹妹的的手,准备给她戴上订婚戒指,另一位男人在一旁哈哈大笑:“就你这个骗子,还想向人家求婚,真把人笑死了。”
“你说谁是骗子?”
“你就是个大骗子,为了认个大款父母,你在做DNA的时候作手脚,塞给我两千块钱,让我把抽的血换了,那次化验双方的血都是父母的,所以DNA才会百分之百匹对。内行的人都知道,既便是亲生父母和子女的DNA比对,也只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相似度,如果百分之百的相似,人类还怎样进化?你这样去骗人,不就是看中了人家的财产吗?”
原来这位是验DNA时的抽血医生。
一旁的妹妹笑得捂着肚子喘不上气来。
“你到处行骗,准备骗取人家钱财,骗财不算,你还想骗色,居然把主意打到妹妹身上,我现在就报警,让法律来制裁你!”说着,医生拿出了手机。
看到这种情况,他飞也似地逃了出去,后面跟着一串妹妹的笑声。
五
他又认了一家父母,两位老人是从农村来的,原来在家里开养鸡场,后来村里拆迁,拆迁养鸡场补贴了很多钱。拆迁时在城里给他们分了房子,他们又用补贴款在城里买了几套,除去自己居住,其他房子都出租出去。老两口衣食无忧,最大遗憾是儿子小时候被人拐走了,他们到处发信息,想找到失散多年的孩子。
他找到老两口,把失散时的情况说得一摸一样,老两口听得差点哭昏过去。当然,光听说不行,还要验DNA,DNA检测结果百分之百匹对,老两口高兴得又差点昏过去。他对父母说了在养父母家里所受的虐待,老两口心疼得再次差点昏过去。
老两口的亲戚朋友拆迁后都散居在城里各处,他们打算先稳定些日子,然后把亲戚朋友都请来,举行一场合家团聚的盛宴,暂时先不告诉他们。
好不容易找到亲生父母,家里的经济情况还算可以,他彻底安定下来。他开始和以前的朋友联系,告诉他们如今的新生活,朋友们都十分羡慕,称赞他有头脑有智慧。
和以前的朋友联系却给他找了麻烦,法庭的一纸传票寄到了家里,有人起诉他“弃养罪”,让他马上去法庭应诉。
他告诉父母,大概是养父起诉了他。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好人,他们说既然养父母把他养大,报答养父母的养育之恩也是应该的,不行的话把养父母接到这里,让他们单独住一所房子,他可以两头孝敬双方老人。
他和父母要了路费急匆匆地走了,父母刚认下的儿子又离开,心里比没找到儿子时还焦虑,每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后来老两口一商量,干脆过去看看,如果儿子遇到什么难题帮助他解决。
老两口想去儿子的养父母家,却忘了问具体地址,忽然他们发现法庭的传票还在,根据传票上的地址,老两口找了过去。
六
老两口经过路途辗转,终于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他们来到村里,却忘了儿子在养父母家的名字,只好在村里打听,二十多年前,村里谁家抱养过孩子。村民们回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谁家曾经抱养过小孩儿。
妈妈忽然想起来,手机里有他们三口人的合影照片,她打开手机让村民们看,村民们看后都哈哈大笑:“里面那个人不是小麻五吗,他爸爸把他们兄弟几个全告了,告他们不赡养父母,现在正在法庭打官司呢!”
爸爸妈妈问村民这个小麻五是否抱养来的,村民们笑得更厉害了:“抱养?当年他们家穷得叮当响,除去能生孩子,连吃喝都顾不上,计划生育小分队都拿他们家没办法,接连生了六七个,他们送给别人孩子还差不多,怎么还会抱养孩子?”
正在这时候,麻五回来了,老夫妻俩愤怒地问他为什么骗人去认亲,麻五笑嘻嘻地说:“我这不是骗人,我这是重组!我刚从法庭学习了法律,法律规定,公司破产可以重组,夫妻离婚可以重组,父母不是一样可以重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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