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东方的生日到了。我早查了日历，生日恰巧是周末。我喜出望外，决定同妻子赴遂宁，陪女儿过生日。
　　 女儿生于1985年12月16日(冬月初五)，这天是周一。那年，我在柳树区明星公社十一大队小学教书，当时实行6天工作制。妻在柳树区新民公社九大队七队家中，有三分包产地要耕耘，不能离家陪我，她偶尔也到乡镇企业打临工挣钱贴补家用，在接棉站宰过麻筋，在罐头厂剥过桔子瓣，一天累到晚，最多挣2元。那个年代的钱真不好挣啊！
　　 12月14日是周六，放晚学后已日落西山。我骑着“五洲”牌自行车，加足马力往家赶。学校离家近30华里，翻山越岭，山路难行。当我汗流浃背赶到家时，已是灯火通明，饮烟袅袅。
　　 妻做好了饭等我一起就餐，面条中有少许细丝牛皮菜，碗里看不到几颗油珠珠。家里没电视看，我们早早进入梦乡。第二天，我们来到岳母家吃午饭，顺便去菜园地找点儿豌豆尖带回家。
　　 按惯例，我周日下午5点前要往学校赶路，乡村道崎岖不平，太晚了行路不安全。妻默默地望着我，泪花闪闪。我知道她舍不得我离开。但是，村小教师“一个老鸦守个滩”，我不到校，周一的早自习谁来守护？
　　 磨磨蹭蹭到了日落西山，妻才噙着泪花送我出门。我父母早亡，哥嫂分家过日子，妻一人在家实在孤单，大腹便便，行动极其不便。那时我们乡村很少有“孕检”一说，妇女怀胎说不准什么时候才分娩。
　　 生活质量差，妻的肚子也没有那么“鼓”，估计还要等一段时间才临盆。突然，妻喊肚子痛，一阵比一阵痛得厉害。妻问我可不可以给学校请个假，明天一早返校？那时没有手机，村小没有电话，请假谈何容易。
　　 我对妻说，好的，今晚不返校，明天一早赶路，争取赶上早自习。
　　 我没有提前进校，居然躲过了人生一大遗憾:目睹女儿呱呱坠地。
　　 那天晚上，妻子一直喊肚子痛，我问她需不需要去医院，她说不，也许痛一会儿就没事了。
　　 说来好笑。我是恢复高考首批考上中师的高才生，妻是高中毕文的才女，我俩居然不知道何为“阵痛”？妻子肚子疼痛，分明是即将分娩的前兆啊！
　　 半夜时分，妻子肚子疼得更加厉害，在床上打滚，汗珠大颗大颗从额头上往外冒。直到凌晨1时许，妻才猛然回过神来，她说，老公，我要生孩子了！
　　 一语惊破梦中人。我突然意识到:妻子要分娩了！我赶忙穿衣起床，去叫醒隔壁的三哥和四哥，请他们赶快送妻进医院。我又叫醒了心地善良的大嫂。
　　 不一会儿，三哥四哥赶来了，他们用凉椅绑好“滑杆”，我扶妻子坐在“滑杆”上，用棉被将她紧紧裹住，冒着寒气逼人的月光往医院赶路。我背着衣物同大嫂紧跟“滑杆”埋头赶路。那天晚上，天气特别寒冷，禾苗上起了厚厚一层霜。天上明晃晃，地下水凼出。乡村小路上，嫂子与我的几句对话，至今记忆犹新:
　　 嫂:幺弟，你想儿还是女？
　　 弟:儿女都是爱情结晶，生啥就养啥。
　　 嫂:当农民，养儿子还是好一些，儿子长大了种庄稼犁牛打耙，样样都强。
　　 弟:如果是女儿，我还是想再生一个。咳，计划生育是国策，超生要开除工作，我不敢想哟！
　　 嫂:是儿是女多一个也好，衣服也要有换洗的。父母年纪大了遇到深更半夜生急病，女儿家出门去喊医生很不方便。
　　 弟:就是。生二孩的话，农民还好办些，罚点儿款就行了。吃商品粮的，没那么容易哟！
　　 嫂子生了4男1女，最大的女儿比我这幺爹只小3岁。我知道，父母养育了7个子女，好处不少，兄弟姐妹之间，有大凡小事可以互相关照，除了父母，兄弟姐妹就是最亲的人了。
　　 大嫂言之有理，今晚妻子进医院，哥嫂倾情相助，真的血浓于水啊！
　　 不知不觉，我们到了医院。
　　 柳树区医院正在建修之中，临时医院设在我们大队的“新九”旅馆内。那儿距我家不足2公里。我找到值班医生，说明来意。睡眼朦胧的韩医生到病房仔细检查后，说，宫口已开了，快生了。她去准备材料，并叮嘱我，有事就及时叫她。我同大嫂留在医院护理，三哥、四哥回家睡觉去了。
　　 凌晨3时30分许，妻子不停地拍打产房的墙壁，浑身大汗淋漓，“哎哟哎哟”听得人心惊胆颤……好容易在助产医生的帮助下，在我和大嫂的眼皮底下，经过痛苦的挣扎，闯过了“鬼门关”，女儿呱呱坠地的惊叫声像炸雷般响彻在严寒的子夜……
　　 初为人父，我欣喜欲狂。妻也停止了呻吟。我傻痴痴站在床前，目不转睛望着襁褓中的女儿，咧嘴笑了，抠着老壳为女取下了一个响亮的名字:东方！
　　 有一件事，我至今也没搞懂:我眼睁睁地看到妻子分娩，胎盘放在床下的垃圾盘里，天亮时却不翼而飞。我不好问助产医师，胎盘谁拿走了？据说，人的胎盘营养成分高，人吃了胎盘会增强免疫力，少生疾病。母亲健在时，多次为乡邻接生(助产)，常常把胎盘拿回家宰成肉丸子煮熟“哄”我和哥哥吃。如果早知道是胎盘，肯定不好下口……我们这个贫困家庭走出来的7个兄弟姐妹们，人人健康，个个高寿，如今大姐已87岁高龄，走路不用拐杖，大哥83岁，二姐80岁……这难道是他们小时候“误食”胎盘造成的善果吗？
　　 1986年1月11日，女儿满28天，我站在床前，深情地望着妻女，吟诗一首:
　　 娇女甜卧慈母怀，
　　 微抿小嘴眼不开。
　　 此日正值四周整，
　　 天生一副聪明态。
　　 忽忆产室唤声疾，
　　 手击墙壁汗如筛。
　　 时针正指三时半，
　　 哇哇仙曲屋中徘。
　　
　　 我赶忙将此诗抄写在笔记本上，真实记录下来女儿的准确出生时刻和当时妻分娩时的情景……
　　 女儿快满6岁时，我绞尽脑汁，为多生一个孩子奔波操劳，盖上10多个公章，终于在县计生委办妥了《照顾生育二孩准生证》，儿子于1991年10月1日凌晨顺利来到人间。
　　 多子女多负担，我有切身的体会。在那个提倡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的特殊年代，养育两个孩子的重任压得我和妻喘不过气来。之后，两个孩子读大学。之后，两个孩子在大都市购房。之后，两个孩子结婚成家。这一切的一切，没有哪样不花钱啊！
　　 自从生育了二孩，我们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借债度日，剜肉补疮。养儿育女是甜蜜的负担，子女是父母的精神支柱。看到子女们一天一天健康成长，再苦再累，脸上也挂着笑容，心中也如春天般温暖。
　　 2020年3月我光荣退休，一次性领到一笔可观的住房公积金，彻底偿还清了债务，过着无债一身轻的逍遥生活。
　　 今年春节过后，孝顺的儿媳驾车将我和妻接到成都市双流区享福，也顺便照料年幼的孙女。儿子儿媳忙于工作，爷爷奶奶带孙孙，顺理成章。带小孩说来轻松实则任务“艰巨而光荣”，来不得半点儿粗心大意。
　　 儿子儿媳都耍“双休”，孩子由他们带，我和妻更加自由。恰逢今年女儿的生日正值“周末”，乘高铁到遂宁，只需一个多小时，方便极了。
　　 退休后，过着不劳而获的日子，领着不菲的养老金，衣食无忧，自由支配充裕的时间，儿孙绕膝，老妻常相伴，有朋远方来，那无疑是幸福的人生。
　　
　　 有诗为证:
　　 时值严冬结伴行，
　　 列车飞奔赴斗城。
　　 青山绿水窗外遁，
　　 高楼大厦侧面迎。
　　 携妻返遂心迫切，
　　 恨不立即见亲人。
　　 欣逢盛世笑颜开，
　　 幸福安康福满门！
　　
　　 2023年12月5日上午8:48一10:13断继续续写在地铁上。上午11:39第一次修改。7日中午12:18第二次修改。17日上午9:28第三次修改。18日上午8:11第四次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