虬曲老干，疙疙瘩瘩，苍劲如铁。如许枝杈，旁逸斜出，纵横交错。枝上无叶，重重叠叠的光树枝，渲染着严冬的苍凉。枝上苍凉中，却有锦鲤，大小不等，大的，得有三四斤重，小的，也得有斤把重。它们在欢乐畅游，红的，黄的，黑的，白的，白色带花斑的，左旋右绕，摇头摆尾，生灵活现。锦鲤们的群体舞会，让沉吟不语的冬枝，也有了生机，它们也随着锦鲤的游动，身形变软，腰肢摇曳，仿佛一起摇摆科目三。
　　 垂柳细枝，净无一叶，恍若一群群窈窕淑女，挨挨挤挤，依依袅袅，轻盈摇摆，一起跳摇摆舞。如许锦鲤，红黄黑白花，在垂柳细枝之间，身姿摇曳，来往穿梭，仿若为柔枝伴舞。
　　 以上两处奇观，虽然有荒诞画风，却绝非我凭空虚构，也非某幼童梦中幻景，更非某画家信笔涂抹，乃我亲眼所见。
　　 一场大暴雪过去之后，严寒还在肆虐，昨天——2023年12月23日下午，我和夫人一起，冒着零下之寒，到趵突泉公园北的五龙潭公园一游。
　　 公园里，草地上，树枝上，亭台楼榭攒脊上，残雪犹存。我和夫人，穿上最保暖的衣服，悠悠闲闲，先沿着公园东半部分游览。踱至“迴桥观鱼”，便邂逅此两处奇观。
　　 奇观之奇，只因鱼游水中，水中有岸树倒影。
　　 四十年前，我领着学生学习南北朝吴均的《与朱元思书》，曾经为其中的“游鱼细石，直视无碍”大为赞叹。无疑，他笔下的富春江水，水流清澈，仿佛拉近了视觉距离，水底细石，水中游鱼，全都清晰可辨。
　　 清可见底之水，泉城到处都是，而泉城中最清净之处，就在五龙潭泉群。清净之泉，流淌成池，汇聚成河，游鱼浮动，直视无碍。岸边树木，倒映水中，格外分明。鱼游水动，涟漪摇曳，树木的水中倒影，随之摇摆。就恍然成为看似荒诞离奇的奇观。
　　 抖出“包袱”，交出谜底，荒诞，便还原成写实；奇观，便合情合理。
　　 未到贤清泉，就望见一群人在泉池边围观。众人围观，必有奇观。
　　 加快脚步赶过去。未至岸边，可见清幽泉水之上，有群鸭浮游。全白之鸭，素雅纯净；绿头棕颈黑尾白翅之鸭，斑斓多彩。群鸭往来游弋，拨动清波，轻灵活泼。岸边幼童，对着水中，手舞足蹈。成人们，也指指点点。
　　 水中有鸭，司空见惯，何必大惊小怪？
　　 走近了，才知道，应该大惊小怪。
　　 水鸭身旁，有锦鲤相伴。因为水质至清至纯，异常透明，水中各色锦鲤，就恍若鸭子一般，浮游水面。水鸭与锦鲤，恍若浮游在一个平面上，平生还是第一次看到。第一次看到，自然大为惊喜。
　　 鸭掌弄水，鸭头耸动，涟漪泛滥。锦鲤戏水，摇头摆尾，水纹悠荡。水鸭群中游锦鲤，锦鲤身旁浮水鸭，彼此无碍，和平共处，相安无事。此情此景，是典型的异类共荣。
　　 睹此情景，想到人类。国与国之间，种族与种族之间，不同信仰之间，倘若像此处水鸭和锦鲤一样，和谐同荣，该多好啊？转念一想，想到如今的世界上，有些地方——譬如非洲、譬如乌克兰、譬如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间，战乱频仍，同类相残，血肉横飞，生灵涂炭，真是人不如禽鱼。不由叹口气，摇摇头，作罢。
　　 转到公园西半部，踱到五龙潭西岸，隔着栏杆俯视，清澈见底的潭水里，有大量的锦鲤游动。一条条，滚圆肥硕，却又腰肢轻盈，左盘右旋。一群群，红黄黑白花，色彩缤纷，大小各异，你追我赶，你来我往，你弯我绕。有游客丢进去一点食物，更是蜂拥而来，扰扰攘攘，上下翻滚，竞相争抢，煞是热闹。水面上，一圈圈涟漪，互相缠绕。鱼嘴里吐出的水泡，犹如玉珠，一串串泛起。
　　 一对恋人，和我并肩而立，对着潭水里的锦鲤，指指点点。姑娘说，“这条黑锦鲤，个头真大，得有四五斤。”
　　 男青年说，“那条花锦鲤，色彩和花纹多漂亮啊！就像美人鱼。它真要变成安徒生童话里的‘美人鱼’，得迷倒多少男人啊？”
　　 姑娘用拳头捣了一下男青年，“那你就娶‘美人鱼’吧！”男青年哈哈一笑，顺手把姑娘抱在怀中，“你就是天底下最美的‘美人鱼’除了你，我谁也不娶。”
　　 由锦鲤想到童话里的“美人鱼”，也算是非常贴切的联想。我在一旁，为年轻人暗自点赞，又怕搅扰了他们的窃窃私语，悄然走开。
　　 濂泉，从泉口流淌出来，漫过一片浅池，再流进大池。浅池底，石板砌就。“清泉石上流”，如婉约诗，潺湲，清纯，而又如梦似幻。
　　 池里浅水，格外清莹纯净。
　　 我看过不少地方的泉水，泉口附近，或白或黄或如铁锈色，疙疙瘩瘩，层层堆积。一看就知道，是泉水里的矿物质长期浸泡的结果。就连附近的趵突泉泉群里的一些泉口附近，也有矿物质沉淀的痕迹。我来这里几次，却都看到水底石板洁净如新，没有一点水垢。池里的青蛙和螃蟹石雕，也都非常干净。浅池里，弯弯绕绕，摆了几道踏步石，一块块踏步石，亦是清净如新。濂轩、廊榭，附近的垂柳，倒映在浅水里，不但轮廓鲜明，就是攒脊上的一片片蓝瓦，垂柳的一条条丝縧，都界限分明，纹路清晰。这一切，都足以证明，五龙潭公园里的泉水，真的十分纯净。
　　 也正是这里十分纯净的水质，为锦鲤的生存创设了最纯洁的水源环境，使锦鲤能够繁衍生息，大量生存。那么，由此推想，纯净美好的环境，是不是更适宜人类生存繁衍？想想十几年前经常阴翳蔽日的雾霾天，想想我们国家最近这些年在治理环境污染上做出不少努力，清朗天气越来越多，还真有些欣慰。
　　 杜甫曾经有诗句曰：“秋水清无底，萧然静客心。”清澈无底的清泉水里，锦鲤麇集，自由游弋，“直视无碍”，自然给游客带来视觉盛宴，欣赏美景之余，心里，也自然被清洗得清澈纯净，自然能够安静恬然。我游五龙潭公园，亦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