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奶奶八十八了，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儿子们商量着，想凑个整，给老母亲过个九十大寿。毕竟能活八九十岁，真不容易啊。
　　 二儿子说：“我们凑份子去菜根香定两桌席，顺便把亲戚们也请一请。”二儿子退休前是公务员，说话在弟兄们中一向很有份量。
　　 三儿子说：“餐厅里的席也不好吃，还贼贵，不如买些东西，让婆娘们自己多做几个菜。吃起来爽口，喝起来也畅快。”
　　 小儿子说：“二哥三哥说得都有理，你们做主吧，我没意见。花多少钱有我一份就行。”小儿子平常关照老母亲最多。母亲还独居时，其他儿子常年不见影子，只有小儿子每周都来。大包小包的，里面装得都是挂面呀、方便面呀、水果呀什么的。
　　 大儿子迟迟没露面，好容易来了，听了给母亲过生日的话，很有情绪，带着口气说：“过什么生日，这么大岁数了，还巴巴地活着，有意思吗？”老母亲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嘴：“阎王爷不收，我能咋办！”
　　 尽管意见不同，最终大儿子拗不过其他几个兄弟，只好也答应给老母亲过大寿。
　　 过生日这天，家里叮叮咚咚地响个不停。三个媳妇忙进忙出，锅破碗响地整出了十几个菜。摆在桌子上花花绿绿的，很像那么一回事。把个李奶奶高兴得，嘴就没合上过。
　　 快开席了，大儿子大媳妇还是没有来。他们一向是这样，眼里似乎根本没他这个老母亲。几年了，脚都没往母亲的院子里送过一次。还常常在邻居面前抱怨自己的母亲活得太久了。说老人压在头上，儿女们就很难翻身，麻烦和毛病就很多。邻居说，话不能这样说，人嘛，谁有谁的命，谁有谁的运。可大儿子听不进去。
　　 以前，虽然大儿子不太孝顺，好在有大孙子替父亲跑腿。逢年过节的常往奶奶这儿跑，给奶奶买好吃的，逗奶奶开心。可三年了，大孙子也不来了，偶尔大孙子媳妇回来，李奶奶问：“程程怎么不看我来了？是奶奶说错话了吗？”孙子媳妇回答程程在加班来不了。春节加班工资高，奶奶理解。可中秋节、十一，甚至清明节也在加班，奶奶就有点想不通了。
　　 去年中元节上坟，家族里献羊。奶奶想，这回大孙子该回来吧，可大孙子还在加班。不过，李奶奶见到了大孙子的儿子，白白净净的，长得和父亲一样高了，头发和父亲一样略略有点圈。李奶奶摸着重孙的头，咧开没牙的嘴，笑着说：“娃娃呀，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给娘老子争光。”重孙笑着说好好，听太太的话。
　　 众人从坟上回来，给李奶奶带了些羊肉和汤，李奶奶坚持要给加班的大孙子分一点，众人没说话，大孙子媳妇就提着分的羊肉走了。出了李奶奶的院子，下了高高的大坡，孙子媳妇就忍不住蹲下身哭了。
　　 其实，几年前，李奶奶的大孙子就没了。脑溢血，送到医院就没抢救过来。四十二啊，真是让人痛彻心肺。
　　 只是，没有人告诉李奶奶。李奶奶天天盼着大孙子来看她。
　　 菜上齐了，三个媳妇也忙完了，洗手后坐上桌。可是大儿子大媳妇还是没有来。李奶奶说吃吧，不等他们了，再等菜就凉了。席间，二儿子接了个电话，神神秘秘地走了；三儿子接来个电话，也神神秘秘地走了；小儿子接电话后，也神神秘秘走了。他们这是怎么啦！
　　 一桌席，剩了个七七八八，媳妇们只好收拾收拾打包带走了。李奶奶的九十大寿过完了，李奶奶很开心。
　　 李奶奶不知道的是，她的重孙出事了。校方打来电话，让家属前去认尸。重孙刚上大一，孩子糊涂啊，在网上贷了款，平台催着还。他曾给母亲打电话要钱，母亲说，前几天刚给你打过去两千，怎么还要！孩子说，两千元怎么够，我要五万。母亲说没有！孩子也给爷爷打电话要钱，爷爷也说没钱，还唠唠叨叨说了半天话，说让他好好学习，不要乱花钱。
　　 打完电话后，李奶奶的重孙在校园的湖旁坐了很久，起来后就慢慢走进了湖水深处。
　　 这一天正是李奶奶过九十大寿的当天。只是，没有人会告诉李奶奶了。
　　 2021.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