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午饭前接到李常青的通知：过晌去南岭黄家农庄打几座水泥墩子，点工活计，黄老板要求半天完成任务。他说，假如去时农场大门未开放，就让我在大门旁等候，他一会儿就到。
　　 这个黄家农庄原来就是一座养猪场，几年来，养猪事业一直不景气，当下准备转行。我早早吃过饭，骑电瓶车离开家，出门遇见邻居夏文梅，她似乎行动诡异，还没有出村，一头钻进了村头一个农户的家中。我独自骑车驱驰在一步高一步的岭道上，离开村子一路奔走，夏文梅骑车从我背后匆忙赶来，迎风与我同行，问我：“去哪里干活？”我说：“干二鬼子李长青的活儿呗。看来，你也是去南岭的黄家农庄喽？”她说：”是啊。”
　　 有人作伴赶路，不知不觉到了目的地。大路东旁，是用天蓝色铁皮围成的黄家农庄，养猪总是亏本，不知以后有要干什么勾当。春天里，在一场春雨过后，为了给新场地垫基打墩，使用商品混凝土灌桩，大罐车进不了场地，老板小黄雇佣一辆吊车，朝坑塘的水泥管里吊混凝土，吊车司机一时大意，吊车一条腿下沉，整个吊车翻身，大臂将吊车司机当场砸死。
　　 在我心目中，这儿就是一处不吉利的所在。七年前，这里不是猪场，还是一片庄稼地，当地父子俩拉楼板车辆经过此地，车轱辘打炮爆胎，楼板车一下翻进路边的沟底，父子俩被当场砸死，惨景至今记得。
　　 我尾随夏文梅进了黄家农庄，李长青已经来到场地，场地上还有几个电焊工，相貌陌生，一个老年焊工，正在忙于焊接水泥墩里所要须用的铁笼，都是用25圆的圆钢组成的。我多事地讨问一个青年蒙面焊工说：“此处是要开发什么大公司？”青年从大口罩上方白我一眼，没有做出回答。同行的刘冠文回答我：“听风说是要开办一处米厂，要与我们村的几家米厂搞竞争，这家姓黄的人很是有钱呢。”我说：“那反正要有倒闭的。”一个形象高大，浓眉，眼睛又大又黑又长的年轻人来到我面前，挑逗我说：“咿呀，这老头子从哪儿掉下来的呢？”我草草回答一句：“是刚才那一阵罡风把我吹到黄老板工地了。”年轻人离去，我问刘冠文：“他是谁？”刘冠文说：“给你一屁鼓准了，他是沈李村的黄老板。”
　　 大罐车来了，夏文梅抢先占据放混凝土的位置。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负责运输的铲车司机一时未到。
　　 李长青急不可待说：“先放进小车子里，朝水泥管子里推。”场地上，所有准备灌注混凝土的坑塘里各放一只大水泥管，水泥管子里需要放置钢筋笼子。李长青问一声黄老板：“我们先前校对好了水泥管间距，钢筋笼子用不用也校对一遍了？”“眼睛望望，横竖对齐就行，无需太细致。”黄老板鼓励一声说：“抓紧干，力争太阳落山前完成，我今晚请大家喝一顿羊肉汤，暖和暖和身子，也可以解除疲劳。”刘冠文看着坑坑洼洼的场地说：“等等，铲车司机马上就到。”李长青说：“不等，现在完成一个是一个。”我推来小车，落在地上，夏文梅一出手，使得混凝土从大罐里直冲而下，小车被冲撞歪了。李长青劈脸就是一顿批评：“干一辈子都练不好手段，笨蛋！”很好，开铲车的司机来了，我刚要放下小铁车，那面，一位电焊工招呼我：“你来，把这些铁笼推去，一个水泥管里放一个笼子。”几位焊工轮流帮助我把钢筋笼子抬上小铁车，一会儿就推完了。不等李长青招呼我，我加入到了填装混凝土的几个人中去了。
　　 夏文梅肩扛一把大铁锨走来，对我说：“黄老板说了，你的铁锨太小，干活不见大功效，用我这一把大铁锨。”换走了我的小铁锨。
　　 铲车司机亲自动手，帮助我们搭建钢巴，铁皮平台，省工省力，仅用两个小时，就填平了十二个水泥墩子。
　　 一时闲下来，我观察到几个电焊工，正在用电焊，把以前伏倒在水泥墩上的钢筋扶起来。我就奇怪了，问刘冠文：“那些25圆的钢筋怎么会伏倒下去？”
　　 刘冠文小声说：“春天里那个人开吊车被砸死，黄老板耍赖，不赔钱，死者家属来，把钢筋都扭歪了，后来不知道不知赔没有赔钱。”我正等待收工，黄老板来了，他的手里拿着钢卷尺，准备验工。李长青说：“不用你操心，我们会校对整理。”我们每拉一根线绳，黄老板都要亲自守候在现场，用眼睛调线，每当此时，黄老板的眼睛斜了，鼻子歪了，嘴巴也离位了，对比先前，他的面容判若两人，显得丑怪无比。在他的视线里，我们所打出的水泥墩子，没有一个合格的，离他的要求相差甚远。
　　 李长青说：“你不要要求太严格，假如精确到两公分，我们真难以达到。再说，你付给我们的工价……”
　　 黄老板不容分辨：“一定要达到。”
　　 李长青说：“要达到要求，大工子五百元一天，小工三百五十元一天……还得做一天干完。”
　　 黄老板面目狰狞着说：“扒吧，十二个笼子全部翻工。我会架设电灯，配合你们加夜班。”
　　 李长青从坑塘里跳跃而出，他哈哈一笑，冷言冷语甩锅说：“我们不干你这鸟活了，要扒，你自己扒——起初是我想要干你的活儿么？是你求我干的，开始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普普通通的钢架结构房子，要求不高——活儿干完了，就吹毛求疵，又来这一手，就这半天工，我姓李的贴得起这几个工日！”他招呼我，把用具收拾进他的电瓶车箱，然后跳上电瓶车，放下帽耳，带起一阵黄风冲向院外。我们几个人紧随其后。
　　 快到村头，跑在前头的李长青突然接到黄老板的电话：“老李啊，你回来，把工钱结去啊！”
　　 李长青放慢车速，问他：“还翻不翻工啦？”
　　 黄老板说：“我让那几个电焊工师傅验收了，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和建议，没有太大差错——小小不严的问题，短铁匠，长木匠啊！”
　　 “这个季节日头短，时间紧迫，活儿干得有一点点毛，我们确实尽力了。”他在有停车带路段上将电瓶车扭了一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原路返回行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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