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关于户口(散文)
户口是什么?
我一时也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户口是什么?历经多少年的改革,我觉得,从前的户口就像“圈养”,如今的户口是“放养”。
从圈养到放养,人们再也不纠结于户口两个字了。
中国社会的进步,归根到底是解放了生产力,而户口则是束缚在生产力身上的一根枷锁,多少年来,我们并非喜欢套上枷锁前行,但总忌惮于前路旷渺,一旦解开枷锁,撒野了,没法收住了。可以说,人们在户口上,不敢开一线的门,门内不安,门到底是关着的,所以很放心。
打破这扇门的是恢复高考制度,一旦从农村放出户口,便有多少人为此而心动。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倘能农转非,则被迷信祖坟冒烟,时来运转了。我1981年考取中专,是深有体会的。
那时,转户口还交公粮。录取通知书送达,母亲拿出家里节省的余粮,我随父亲天蒙蒙亮便出发,他挑我背,稻谷沉重,在通往粮站的崎岖山路上,气喘吁吁洒下一滴滴热汗。可欣慰,不断遇到熟人恭维,村花也主动打招呼,很受用。
的确,城乡差别大,成为城里人,就吃供应了,如粮油肉蛋烟酒糖等,甚至蜂窝煤,也凭票保障。而农村人,绝大多数,望尘莫及,靠天吃饭,耕种土地谋生,农产品运不出,也卖不起好价,国家统购统销。
以养猪为例,长期以来,要交统购猪。每上交一头猪,发一张统购证,由食品站开据。农户持证屠宰年猪,没完成统购任务,或无统购证明的,屠夫是不敢杀猪的,违规必受严重处罚。家庭卖统购猪多的,统购证还可面世流通,每张卖十几到几十元,根据需求多少而定,当年证只管当年用,过期作废。
久远的年代,农村缺良种,无化肥农药,靠自然生长,粮食产量低,人都吃不饱,岂能作饲料。每家喂猪少,猪也长得慢,通常两三年,才一百余斤。杀一头年猪,仍按平价,交一半边块,所剩无几。有一家偷杀没上交边块肉,村里发现,把肉块围挂男主人的脖子,游街示众,弄得人人自危,不越雷池一步。
统购猪和边块肉,流向哪里,遭非农人口享用。我获此待遇,却甚感不安。农校毕业后,分配农调队,搞调查研究。从1984年开始,我就关注工农业剪刀差,替农业农村农民鼓与呼。无奈既得利益者,熟视无睹,麻木不仁,三农问题突出了。
县公安局户政科掌实权,为转户口,不少人动用关系走后门,无果而终。每年指标有限,审批结果公布,接受社会监督。放榜时,像高考,人皆涌往县委大礼堂,看墙栏张贴录取名单,无比羡慕,互相祝贺。不久,领导插手干预,请客送礼见效,不正之风,潜移默化。
幺爸在省公安厅工作,也无可奈何。受父母之托,他曾给我介绍女朋友。其中一位,刚农转非,还傲视我,嫌工资低,养不起她。当时,县政府公务员月薪不过几十元,连供销社和百货、糖酒、烟草、煤建等公司女营业员也瞧不上,只好去找厂矿女工或乡镇干部。我仍留恋村姑,试图评聘统计师,解决其农转非。
集资进厂时,土产、棉麻、绢纺、丝绸等企业纷纷面向农村招工,负责转户口。进入九十年代,小城镇卖户口,一个名额值几千逾万,好地方内部控制严格。一时之间,奔走相告,多方凑钱,负债累累。农转非者,迅猛增加,盛极而衰,渐成鸡肋。非农户口掉价,拜金主义抬头。
后来,买房入户,趋之若鹜。外出务工人员进城定居,由农民工摇身一变市民,有多套房的,便转手出售。当然,更多是城里人卖,跟风的乡下人买。但如今,炒房热降温,卖不动,房地产萧条。
回顾四十五年历程,改革开放成就辉煌。现在,户口早已不成问题了,非转农反倒举步维艰。土地是命根子,谁也舍不得丢。何况,经过脱贫攻坚,日益乡村振兴。城乡融合发展,可谓大势所趋,一些城市退休者,也选择返乡养老。
有专家说,若允许城里人在乡村购房,广阔天地将更加繁荣昌盛,引领社会主义新时代建设,拭目以待。
我们惊喜地看到,如今,可以在异地办理暂住,在他乡办理身份证,办理购车审车手续,用不着户口本,一张身份证,就可以畅通无阻。户口是什么?只是一个身份的记号,这个记号画在那里,都不再是一个问题。
关于户口,我们经历得太多了,很多故事可能成为历史,户口上有故事,一定是牵动一个家庭的故事。户口,不再是一根无形的枷锁,打开枷锁的国人把心思用在经济建设上,哪里有建设,哪里有商机,哪里就有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