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既往】儿时游乐场(散文)
一
我是大山里的女子,小河边爱玩水的姑娘,河洲沙滩中爱疯的小不点儿。我做孩子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山村之外的世界。外面的游乐场、公园、花园之类,是长大以后才听说的。即便现在老了,说句丢人的话,我也没真正玩过。
不过,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爱玩爱疯爱野是孩子的天性,谁也阻止不了,这与条件是否允许,关系不大。我曾经就是其中之一。
泉子洞,和泉子洞前的沙滩是老天赐给我们山里孩子的天然游乐场。这里没有门槛,不用买票,无论是谁,即使是大人,也随时可以参与,只要你有一颗不眠的童心便可。没有设施、没有工具,可以就地取材,大家开动脑筋自己动手创造。团队,自由组合,或按男女,或按大小。此地在苦坝山的山脚下,紧挨渫水河(澧水支流)的河边,也在俺马鞍村与俺外婆所住的南汇村的交界处,是我到外婆家去必须经过的地方。
这里,拉成直线离我家不到一华里。沙滩的沙粒成褐色,很细很细,手捏不住,手捧不了。沙粒经常被河水清洗,被雨水冲刷,被大风狂卷,还算干净。干净——自然是在孩子们的眼中。那时,河洲上那么多的沙,没觉得有什么用途,没听人说用沙拌水泥了可以修房子。当时修房子都是用泥巴砌的。沙粒,最多就是快过年时装两大碗回家,桐油煅烧后,用来炒米泡、炒玉米泡、炒蚕豆等。我们三五成群要么在斜沙坡上打滚,数着谁滚的圈多;要么从高高大大光滑石头上往下梭滑进沙坑,看谁的姿势更美;要么在沙中比赛跳远,还找来又短又窄的枕木做弹跳垫,看谁跳的更远——读书后参加校运会,我的跳远常得第一,应该与这里的锻炼有关系。
我们在这里玩耍,欢快的笑声伴着渫水河的流水声,也夹杂着泉子洞的泉水叮咚声,如同美妙的音乐,唤醒我们内息深处的柔软和温暖。
每每天黑,各家父母放出高分贝的叫喊声,在大山里此起彼伏,我们才依依不舍回家。满身沙粒,一边小跑一边使劲拍打。有时候没抖落干净,回家后母亲会用鸡毛掸子边数落边拍打,说我的衣服就是这样子给糟蹋坏的,还说再也不给我做新衣服了。那个年代有新衣服穿的孩子并不多。有的男孩子往往十来岁还是赤条条到处跑,惹得一些女孩捂住眼睛不敢直视,也不和没穿衣服的男孩子玩。男孩子知羞后吵着要穿衣服,无奈的父母才将树巅上的钱摘来勉强做件粗布衣服遮羞。“惜衣得衣穿,惜人得人用”,这是母亲经常说教我的话。那时的布料质量还真不咋地,在沙地里在石头上搓不了多久,膝盖处、臀部处就会磨穿。母亲常给我“厉害”的教训,要我长记性。嘴里说不给我做衣服,实际上衣服还没等穿坏又做了,挤着攒着也要凑几个钱买布料。
现在,我偶尔还是有些调皮,好想有母亲继续来说教我。可是,不能了,她没经家人的同意就去了天国,我永远也听不到母亲的声音了。
二
泉子洞的洞口也是好玩的地方。长长的洞口与大河相连,一股较大的泉水常年从山的底部往外溢出。流出一条深深浅浅的沟。我们满身沙粒抖不干净,干脆泡在水中,让流水洗涤完成。流水处全部是大大小小的石头,不见泥土。冬暖夏凉的清澈浅水,蜿蜒跳跃,撞击着石子,发出悦耳的叮咚声。这声音哪怕只有一个音调一种音色,也是百听不厌。流水是小鱼小虾的自由天堂,也是我们的戏水乐园,是我们打水仗的好地方。男孩子胆子大,喜欢玩冒险,常常在大河里与湍急的流水搏击。他们觉得浅水沟里玩,没劲,是弱者的表现。他们较劲地非要逆水游泳,要是战胜了一个急流,会嘚瑟许久,接着是大家争着挑战——当然都是背着家里的大人。我们河边里的孩子几乎全是在没有父母的带领下学会游泳的,都是些不信邪的主——说如果被淹死,那是本来就长不大的,命该如此。女孩子相对胆小,浅水处跃跃欲试,彼此浇水,衣服湿透后又在太阳底下晒干后回家,忽悠父母不曾玩水。
比赛打水漂,是我们常玩的项目之一,有时候大人也参与。泉子洞流水的上方,有一处水流很缓、不太深的回水池,这里打水漂容易。
打水漂的石子要扁而小,这样的石子,我们河洲上太多,很容易找到。石子的分量不能太轻,也不能太重,否则力度和速度达不到要求,石子刚贴近水面就会往下沉。人要侧身,有条件的最好是助跑几步,尽量降低自己的高度。甩石子的手越贴近水面,角度越小越好,石子要让其快速旋转飞入水中,由水的浮力与石子的反作用力发生碰撞而产生出一系列的弹跳。据说,此项运动还列入了国际的什么比赛项目呢。
我哥哥是打水漂的高手,他最多的时候,石子在水面可以擦十多次。我是常常以哥哥为荣,别人讨好我,我还趾高气扬过。我打水漂不行,我最多的记录也就是四次。
玩得太晚回家,母亲会说:“打水漂,天天只知道打水漂,不务正事儿,你们的日子就这样打水漂了,玩物会丧志的!希望你们懂得,特别是长大后的一些作为不要打水漂才是!”当时并不懂母亲话中意思,我伸伸舌头做个鬼脸便走开。现在想起来,母亲的话简直是至理名言。
三
有一段时间,不懂事的我很喜欢暴雨天,那是为了观看泉子洞上方非常壮观的瀑布。不知道泉子洞的结构怎样生成。突然间的暴雨,洞上面的小水坑往下灌入小小的洞口,洞口消化不了,水只好从几十米高的地方飘然落下,形成水帘瀑布。我走出门,站在屋边的一条田埂上就可以看见。可惜那时没摄像机,我也不会画画,没留下图片。现在,泉子洞已经和渫水河融合,动人的画面不再会有。
瀑布径直飘落到马鞍村通往南汇村的唯一路面上。大雨天,来往的行人看着这道天然屏障,只能望而却步,要么各自返回,要么爬上山腰绕道而行。
我最喜欢暴雨过后马上天晴时,此时瀑布仍然继续,只是小了很多,我们可以趁机在瀑布下玩耍。三五好友相邀,相聚在此,卷起裤腿,打着赤脚,在湿漉漉的石头上走路奔跑,嬉嬉闹闹;我们伸出小脚丫,让不再有劲的小瀑布打在脚背上,酥酥麻麻;太多的飞沫雨星溅到身上,一会儿将头发将衣服溅湿,心中异常兴奋。
有一次,玩得忘性,打着冷颤回家,晚上便发烧感冒。妈妈心疼之余没少责怪同去的哥哥姐姐。说是他们没照顾好我,明知道我抵抗力差,还要带着我到处跑。其实还真的是冤枉他们了,是我自己非要跟去的。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到哪里都不再带我这个尾巴,我只能厚着脸皮悄悄跟着。
四
儿时的冬天,比现在要寒冷很多。往往会有很久的冰冻天。寒冷是关不住孩子的,爱玩的心不会因为寒冷而降温。到处的冰棍,冰片吸引着我们。砸冰棍、溜冰是不怕冷的孩子最喜爱的活动。大堂哥最调皮,一次将几根冰棍冷不丁地往火坑里一甩,冰棍与滚烫的热灰接触,瞬间扬起满屋灰尘。所有的人全都应激,慌忙站起来后退。伯母拿起细长的竹条,一边骂一边抽打顽皮得不像话的堂哥。后面还有一群抱着冰棍的我们,我吓得连连后退,就地甩了冰棍便跑。
堂哥被责罚,鬼灵精怪地又邀我们到泉子洞找大冰柱,说用冰柱做房子,最有味。坐不住、不怕冷的我自然当了跟屁虫。泉子洞的正洞口是不会有冰棍的,这里的水温起码有十多度,但洞口外面的冰柱比家中屋檐下的要长要大要粗。这里的冰柱是大家公认最大最硬的。这些冰柱不是很高,也容易取得。我们在悬崖边站稳砸大冰柱,在静水边踩实砸冰片。一切听从大哥的指挥,注意安全,不到绝壁处,不到冰池中央。我们齐心协力背来冰柱,搬来冰片。聚拢在沙洲上,用冰柱做房梁柱子,用冰片做墙壁,很快在沙洲上建成漂亮的冰房。周围用沙用石头稳固,后来几天都不见冰房倒塌。
我们身上不冷,小手却冻通红。回到家,母亲捂住我的小手,心疼着责骂着,就怕我又会感冒生病。我一直就在母亲的担心中长大。即使母亲要回天国之时,还在担心我。
童心如画,色彩斑斓,是人生中最美的风景。昔日的玩伴,现在都老了。沙滩、泉子洞也不复存在。儿时的事让我开心,让我回味无穷。留下的记忆将伴随终生,母亲的教诲也陪伴终生。
快乐,永远是孩子成长的音符,对于孩子来说,少什么都不要紧,就别少了快乐。
时光飞旋,快乐的方式千变万化的,我总怀念曾经的快乐,因为那些快乐已经成为我生命里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