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冀】孤独(散文)
不知道要用怎样的笔墨描述不是自己想要的孤独。江湖中的孤独都是天马行空般的精神享受。但对于一个踽踽独行的老人来说,孤独是一种折磨,要不然是什么呢?
老爹的本性是爱热闹的,在他尚且还年轻的时候喜欢交朋结友。他不打牌,不打麻将。耄耋之年的老爹和他的朋友们坐在南墙跟头抽烟、晒太阳、闲谈。他是这群朋友中的小领队,他组织人员今天去附近的小镇吃吃饭,几个小老头围坐在一起,这个要喝可乐,那个要喝雪碧,这个吃红烧肉,那个要份豆腐,一顿饭花个百十来块钱,他们轮流坐庄,谁也不吃亏,谁也不占便宜。明天结伴到附近的小旅游地点走走看看,那时老妈还在,老爹的腿脚还利落,老爹在外风风光光快快乐乐的。老妈走了,老爹身边的朋友也一个接一个地走了,要不就半身不遂瘫痪卧病在床。独独地就剩下老爹一个人。
孤独的老爹,衣食住行儿女们给他安排得再好也会有疏漏。他不愿意和任何一个孩子同住。耳朵背,打电话经常我们是说东他回答西。我们让对门的一个邻居姐姐给他做三顿饭,打扫打扫卫生。我们兄弟姐妹隔三差五谁有空谁回家。邻居姐姐做得饭菜很合他的口味。
冬天,老爹极怕冷,他体重不过90斤,穿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只要不出太阳,他便要烤火,偏要是火盆加木炭的那种烤火,电取暖我们有点担心他感觉迟钝不敢给他用,恰巧他也不喜欢。一整天坐在火盆边,有了这个火盆也好,村里闲散的大妈大叔往往会来上三五个烤火,这样老爹身边还有了人气,大家说说话。有太阳的时候,老爹一个人找个有地方的墙根头晒太阳,低着头,就这样默默地坐着直到太阳偏移。偶尔有人路过会和他不痛不痒地打声招呼,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老爹一个人坐到没有了太阳。
他怀念他的老朋友们,村里人调侃他说,你把你手下的那些兵将们都弄到哪里去了?看看就剩你一个人了。
这时,老爹脸上泛起光说:“哎呀,那时候,老邓老何都在,我们天天在一起,唉,现在死的死,瘫的瘫,老邓得胃癌死了,老何瘫了……”这两个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们那时一天都要到我家来两趟,上午和下午各一趟,他们走走说说一天时间就过去了。
“唉,都不行了,老了。”老爹垂下头去。
我们千叮万嘱地说老爹,要他不要经常性地低头,这样对颈椎不好,会引起头痛之类的毛病。可老爹偏要说他这样舒服些,即使他经常要我们给他买头晕头痛的药。可我的老爹在年轻的时候,他要是看不上村里的某个人,他会说这个人不怎么样,没出息,天天坐在那儿低着个头,干不出个什么事情来……
因有调休,在元旦放假之前的一天上午我到家了。大门是从里锁上的,厨房的侧门一推便开,老爹一个人坐在火盆边,胡子拉碴的,脸色黄黄的。他一边用个小纸板子当做扇子给火盆扇风,一边不停地往火盆里加二次燃烧的柴火,这些柴火是堂嫂她们在大灶燃烧未尽的柴芯,是可以当烤火的引燃料,不经烧,而且烟灰很大,厨房的灶台及摆放的餐桌都覆盖着一层烟灰。
我问老爹:“怎么不烧木炭?这不是有木炭吗?怕不够用吗?就用木炭烤火,我再从网上买些回来,不用担心不够用,这有夹子,取木炭用,不要用手抓。你怎么没有刮胡子?”
“我昨晚吐了。”
“啊?”我心头一震。
“大姐前天中午刚走的,你怎么就生病了?你仅仅自己吃一顿晚饭,中间就隔了一天,你一定是吃凉的食物!”我武断地说,“你中午吃饭没有?”
“没有,早晨也没吃,不想吃。”老爹弱弱地说。
这时隔壁的婶婶听到我说话声进来说你老爹昨晚不舒服,今早到9点还没在床,我在窗口喊他。你怎么知道你老爹生病了回来了?”
“我不知道,我是打算今天回来的,碰上的。”
“哦,我还以为你知道了,特地回来的……”
老爹把有呕吐物的床单撤下来胡乱地放在沙发上,被罩枕头地面都有污秽物,我赶紧收拾这些。
我把老爹呕吐的事情告诉了其他的兄弟姐妹,大家出奇的一致认为老爹是自己不爱惜自己,吃生冷的东西导致胃肠不好。
老爹一遍遍地说:“我没有吃生冷的。”
大家强硬地说:“大姐前脚一走,后脚你就不舒服,大姐走的时候你都好好的,一顿你就生病!”
确实,大姐走后给老爹准备的食物,老爹动也没动。没有人知道老爹那夜经历的痛苦,一个人七老八十的人,递杯热水的都没有,哆哆嗦嗦地起来换污染的衣被。
元旦三天假加上我自己有两天调休,我在家照顾老爹,老爹脸色有了红光,复原了。
我常常想如果我没有调休,在放假的前一天回去,帮老爹洗洗晒晒,擦擦,调养几天胃肠道,不敢想象86岁的老爹,要怎样才能熬过身体带来的不适。
写下这些,我五味杂陈……
2024年1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