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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光阴•盛开•暗花(第五章)


作者:张学璞 秀才,1049.8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466发表时间:2008-11-15 17:55:15

第五章
  
   多年以后,当杜子文回忆起母亲——金楠,在大年夜的晚饭上说“活着不哭”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就有了湿意,有一种泪水要冲破眼眶的感觉。那种空荡荡的、尖锐的、无奈的、辛酸的疼痛,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感受到的,那是一种经历过之后,撕心裂肺的难受,是不知道眼前的路怎么走的一种迷茫与无措。
   忘不了,曾几何时,母亲含泪的双眼。
   忘不了,曾几何时,母亲冻裂的双手。
   忘不了,曾几何时,母亲蒸煮的饭菜。
   忘不了,曾几何时,母亲缝补的衣裳。
   忘不了,曾几何时,母亲……
   忘不了,曾几何时,母亲……
   ……
   有太多的曾几何时,有太多的忘不了。
   杜子文感觉自己的眼泪要汹涌而出,他实在无法想象父亲在山西打工时,面对四个孩子,面对这样的家庭,面对不可预料的苦难,母亲是怎样挺过来的,他为母亲骄傲,他为母亲自豪,他更为母亲身散发出来的伟大的母爱精神所深深地震撼。
  
   年,就这样在金楠的一夜无眠中,悄然的过去了。
   新的一年,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新的征程。
   金楠起的很早,因为今天是大年初一,所以她早早的就把孩子们从被窝里拉了出来,在村子里有着这样一个不成文的习俗:每年大年初一早晨要去祖坟祭拜。
   祭拜祖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金楠也不知道,在她嫁过来之前就已经存在了。以前都是杜良去祭拜的,可现在他不在家,所以也只好有金楠代替了。金楠知道杜良是非常孝敬的,即使他没有嘱咐过自己,自己也应该——必须去祭拜一下。
   吃过饺子,金楠叫大女儿——晓青看家,打算一个人去。可子文想去,于是,她便带上了子文。
   子文过完年也就七岁了,他个子不高但很结实,圆圆的脸蛋很招人喜爱。这是他第二次去坟地祭拜祖先,头一次,他是跟父亲——杜良一块去的。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在那里放了很多鞭炮,父亲跪了很久,子文看到他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这次杜子文跟母亲来上坟,是有目的的。他想祭拜一下爷爷。在他心中爷爷是很神圣的,虽然爷爷去世时他还很小。
   坟地里长满了野草,斑斑驳驳的,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杜子文一点都不怕,因为母亲在他身边,再说坟地里埋的都是自己的亲人,即使自己并没有见过他们。
   坟地里没有人来过,金楠看了看四周,轻轻地叹了口气。
   “娘,你怎么叹气呀?”子文不解的问。
   “你大伯他们怎么不来上坟呀?”金楠自言自语的说。
   杜子文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他点点头,语气坚定的说:“娘,等我长大了,我一定孝顺您。”
   金楠笑了,看的出她很开心,她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说:“好啊。”
   金楠把烧纸放好,又一一把贡飨的酒、水果放在墓碑前,然后她用一很小木棍挑着把纸烧了,她嘴里念叨着说:“爹,我给您烧纸来了,您老在阴间不要舍不得花钱,缺钱的时候我还会给您烧的,杜良他在外面干活希望您保佑他平平安安,家里一切都好,孩子们都很健康,您不用记挂……”
   杜子文静静地在金楠旁边听着,过了一会,他学着母亲的样子,用棍子拨着烧纸。一阵风吹来,纸灰落在了他的脸上,他定定地瞅着爷爷的墓碑,心里小声的念道:“爷爷,我是子文,您要保佑我爹,让他赚很多钱,早日回来。”
   等杜子文祈祷完后,他侧过头,看了母亲一眼,母亲还再闭着眼睛小声的说着什么,他看到母亲的眼角里有泪水正在慢慢地滑落……
  
   鞭炮是金楠放的。放完鞭炮后,上坟也就结束了。她拉着子文的手向家中走去,在走到街里碾盘的时候,她遇见了杜良的三哥——杜吾德。她笑着点了点头,就匆匆过去了,她不想看到这个满肚肥肠、粗俗不堪的不肖子孙。
   杜子文拉了一下金楠的手说:“娘,你怎么不和三大伯打招呼呀?”
   “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杜子文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没有想到自己在长大之后,竟然和三大伯——杜吾德,成了敌人。
  
   假期很快就过去了,金楠和四个孩子吃过早饭就去了学校,家里很静,一个人都没有。
   每当金楠锁门的时候,她的内心里就会升起莫名的伤感,她也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总之很复杂,难以名状。她有几次甚至产生了幻想:杜良就要回来了。
   然而,杜良仍然没有一丝音信。
   孩子们都很懂事,吃过晚饭就开始做作业,做完作业呢,就看电视。
   金楠记得电视机是杜良还在县高中当校长的时候买的,是全村第一台彩电。那时候,电视机还很稀罕,全村也不过只有几台而已,而且都是黑白的。金楠家的邻居有一台黑白电视机。每天吃过晚饭,孩子们就会一窝蜂似的往邻居家跑。杜子文那时候还小,他跑不过姐姐哥哥,所以他每次都吃不好饭,他胡乱的吃一点,就开始等着姐姐哥哥,生怕他们不会等他。演的什么内容,他已经不记得了,而且他根本就看不懂,他只是喜欢盯着电视看的那种感觉。屋子里挤满了看电视的人,劣质香烟的味道熏的他有些恶心。后来,等村子里有了电影的时候,子文依然每场必看,直到现在他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也许那是儿时一种休闲、娱乐方式吧,就像呼吸一样,必不可少,少了它,仿佛记忆就会碎乱,无法连接。
   看电视的时候,金楠就会想到以前的日子,她想如果爹没有病,家里也不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杜良也不会辞职去了山西,孩子们也不用再受这样的苦。然而,生活没有如果,更没有也许。时间不可能倒流,生活也不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安排,当事情发生的时候,是不可避免的,我们不可以逃避,活在对美好日子的回忆里、憧憬里。我们应该勇敢的面对。每个事物、每件事情都有两面性,我们应该看到它好的一面。是的,我们不能改变已发的事实,我们也不能阻止苦难的降临,但是,我们可以改变自己对待灾难、挫折的态度。每当金楠陷入深深的困境的时候,她就用这些道理说服自己,让自己勇敢起来。
   她知道路还很长,生活需要勇气。
  
   夏天来了,来的悄无声息,要不是突如其来、让人难以忍受的炎热的天气,人们还以为夏天不会来了呢。
   夏天到了自然就会下雨。在雨还没有到来之前,村民都盼望着雨快点来到,可当雨真正来的时候,他们却都后悔了。
   因为,这场雨足可以毁掉地里的庄稼。
   这是个星期天,金楠在给孩子们缝补衣裳,几个孩子在月台上玩耍做游戏。雨来的很突然,就像是一盆水被人倒了下来一样。
   雨持续了大约两个多小时,雨停之后,金楠站了起来,她要去看一下房子后面的水沟。刚刚下雨的时候她忘了把水沟改道了。
   水沟曲曲折折地穿过杜良家的屋子后面,流向邻居——吴菊花家。
   等金楠来到屋子后面,看清楚一切后,她顿时火冒三丈。原来,吴菊花竟然把通向她家的水沟给堵死了,水流不出去,在金楠家屋子后面集了深深地一汪水。
   金楠强压着怒气,把通向吴菊花家的水沟用铁锨给掘开了。水顺着水沟迅速的向吴菊花家流去。本来,吴菊花家院子里就有一条水沟,已经有很多年了,每次下雨的时候水都是这样过的,可金楠万万没有想到,吴菊花竟然把水沟给堵了。
   这不是吴菊花趁杜良不在家故意挑衅吗?
   就在积水按着水道向吴菊花家流去的时候,吴菊花正好出来了。她看了一眼站在水沟旁边的金楠,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她狠狠地向地上吐了口吐沫,用尽全身力气跳了起来骂道:
   “金楠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家的水往我家流,你个王八蛋,你个傻子,你个白痴。喝凉水噎死,出门栽死,让车撞死,你一肚子坏水,你长疮,你流脓。”
   金楠也毫不示弱,她清了一下嗓子,用高过吴菊花一倍的声音骂道:
   “吴菊花,你说话不嫌害臊,不嫌丢人,你不是人生的,你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水明明是按原水道流的,可你故意把它堵住,你不安好心,你欺负孩子他爹不在家,你不厚道,你流氓,你地痞,你个狗日的,驴下的,你不得好死,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头掉了,不过碗口大的疤,杀人不过头点地,谁怕你就是婊子样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你个挨千刀的,你个胃出血的,你个恶死鬼托生的,你个没肝没肺的,你个白眼狼,你个土匪……”
   金楠把世界上最难听的话通通骂了出来,她也顾不上分析这些话对不对,有什么道理,是什么意思,她现在只想把对方打倒,她一边骂,一边在脑子里迅速的搜索着难听的语言,她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兴奋过,她两眼放光,脸色通红。她酣畅淋漓、汗流浃背、前所未有、猛虎下山、镇定自若。她的气势首先就超过了对方,与她相比,对方简直就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病猫。她的话像一挺机枪一样,准确无误的射向对方,很快对方的火力暗下去了,渐渐没有了声音,只剩下沉重的喘气声。
   金楠胜利了,她觉得自己的大学没有白上,四年的大学生涯把她训练的灵牙利齿,现在就是最好的证明。她把铁锨往肩上一扛,往家中走去,她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舒畅无比。多天来的不快在这一刻通通都见鬼去了。
   都去死吧!
   都完蛋吧!她想。
   第二天,天刚刚亮。
   金楠听到外面有人在大声的骂着什么,她用手拢在耳朵上静静地听着,忽然她从床上跳下来,转身向屋外走去。
   原来,金楠听到吴菊花在外面叫骂。
   金楠看到吴菊花和她的大女儿在水沟旁边卖力的骂着,火气一下子上来了,她长这么大以来,从来就没有人敢这样欺负过她,她稍微一定神,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往地上猛的吐了口痰,扯开喉咙骂了开来。
   什么你不是人,该千刀万剐的,上至祖宗十八代,下至子孙几十代,都全部牵扯了进去。什么生个孩子没屁眼,绝户之类的,凡是农村里妇女骂街时最难听、最恶毒、最下流、最无赖的话都派上了用场。
   杜晓青也出来了,等她看清形势时,她马上加入了战斗。双方人数上打成平手。
   陆陆续续的,二女儿——杜晓兰,杜子龙。就连杜子文也出来了,就这样他们也马上整装出战。
   这一架,直骂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飞沙走石。
   最终,还是金楠娘儿五个胜利了。
   回到家里,孩子们还再议论刚刚发生的事情,看得出,他们很高兴,这是他们第一次和人骂架,他们有一种胜利时满足的感觉。
   金楠看着孩子们,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妥,到底有什么不妥呢?她自己也不清楚。
   她想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孩子他爹——杜良呢?不用了吧?我能应付过来。告诉他,他会担心的。金楠马上把告诉杜良的想法否定了,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这样安慰自己。
  
   果然,接下来的这两天一切都很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日子和往常一样循环往复着。吃饭、收拾家务、教书、照顾孩子……金楠好像已经把骂架的事忘记了。
   然而,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无时无刻不在记着那件事情,它就像一粒种子一样在金楠心里生根、发芽……
   每当夜深人静,耳边响起孩子们匀称的鼾声的时候,她就想想起了丈夫——杜良。她想杜良现在正在干什么呢?如果他在家的话,我还会受到这样的委屈吗?她不敢想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的眼泪正在流下来,她用手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强迫自己睡去。
   在她心里,她知道自己是脆弱的,但在孩子面前她必须是强大无比的。她觉得自己很累,杜良不在家,自己要扮演两个人的角色,既要当娘,又要当爹,她甚至想自己前辈子是不是超人或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以至于老天要这样的惩罚自己。
   在骂架时候,她是忘我的,甚至是敬业的。可当骂架胜利的短暂喜悦过去之后,随之而来的则是空虚、寂寞、无聊。她有时竟不敢独自一人面对空房,她不是害怕什么,她只是感觉自己被黑暗包围,她像掉进了地窖里,冰冷、残酷。她想喊,可是喊不出声,就这样,一直到活活的饿死。
   绝望。
   无奈。
   悲痛。
   相思。
   灾难。
   不如意。
   等等。
   等等。
   排山倒海。汹涌澎湃。
   倒海排山。澎湃汹涌。
   全部向她压来,她想自己是不是要死掉了呢?
   可是,自己有死的权利吗?
   她想到了孩子们——她的生命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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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庄胳匣        2015-09-12 18:21:05
  写的真不错,祝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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