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秋高气爽，家乡的漫山遍野便是一派丰收与喜庆的景象。也到处可见，硕果累累的柿子树。一个个小柿子，像火红的小灯笼，给山村增添了无限生机。也蕴含着一种独特的中国乡村美，它美的那么自然，那么朴实，让人心醉。仿佛在收获的季节里，也透着一种丰盈，一种召唤，还有一份思念……
　　 我小的时候，经常在姥姥家，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对我和弟弟妹妹而言，有一种幸福就是上姥姥家。说到底也是因为姥姥给了我们很多关爱，还有妗子也很通情达理。两个表姐、两个表妹、还有一个小表弟，也一块儿玩儿的特别嗨。暑假的时候，我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我们一块儿做作业，一块儿去村北的枕头河边放羊，洗衣服。
　　 姥姥家院子中有一颗甜柿子树，周围都是水泥铺地，只有那棵柿子树根部一圈露着泥土。旁边放个方桌，我们在桌上写作业，吃饭，切西瓜。旁边还有一台压井，姥姥每天早上压一大盆水晒着，谁出汗谁去洗洗。
　　 记忆中只给姥姥家干过两次活，一次是长大后，另一次就是上初中时的暑假。由于姥姥出生在解放前，裹了小脚走不快，舅舅当时是县文化站的站长，工作繁忙没在家，妗子那天有点不舒服。我们几个就自告奋勇要下地，去河边锄芝麻地里的草。锄了半天地，结果竟记错了地块，给别人家锄了。但是姥姥、妗子和舅舅知道了还笑的不行，也没有怪我们一句。那个场面如今还记得，就是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下。我们一阵阵哄堂大笑，把柿子树上的麻雀吓得扑扑棱棱乱飞。
　　 不知道柿子树从什么时候开花，只记得常常周末去姥姥家时，恰逢树上白色的小花盛开。精致的小白花，虽不娇艳但清丽单纯，花托碧绿五瓣分开，小花更显得素雅脱俗。再过几天去，就会看到一个个可爱的小柿子，密密匝匝的躲在油亮的大椭圆形的叶子下面，好像在给我们捉迷藏。盼哪盼哪，它们终于长大了，但是姥姥对我们说还不能吃。虽说是甜柿子，但是你过早的摘下来，虽然不涩，但是口感也不好。还说人无论任何时候，不能急于求成。我们听话，继续乖乖的等，默默的盼，就知道早晚有一天都会一个个进入我们的“小皮布袋”。
　　 到了秋天柿子陆续就会由青变黄，这时候，舅舅就会架个梯子上去，用纸把它们一个个裹起来，舅舅说树顶上的裹不到。每年，树顶的还没熟透已经被鸟儿吃光了，我们甚感可惜。而姥姥却说别那么小气，天地生万物，总要给别人留条活路。我们这才知道：原来舅舅是专门给小鸟留的。
　　 仲秋时节，柿子越来越大，由黄色渐渐会转为红色，这时就可以采摘了。妗子用一个小小的尼龙网袋，自制了一个摘柿子的袋子，这样就不至于把柿子掉到地上摔烂。我们在树下，一个个都仰着脸看着，数着，笑着。
　　 柿子的天敌可能就是小鸟吧，每到柿子有点黄的时候，它们就会整天在附近飞来飞去。够下来的柿子姥姥会检查有没有被鸟啄过，有了就把它们都挑出来。用水洗净了，一一削去叼伤处，再切片，用竹签儿，像街上串羊肉串一样串起来，晾晒在太阳下。要不了几天，农家自制柿片就成形了，看起来诱人，口感还不错。
　　 舅舅和妗子说喜欢吃脆的，姥姥就会趁着柿子还是青色时候就摘下来一些，做成懒柿子。放在桶里，加上一些井水没过柿子，里面再加上几勺子食盐，只需要泡上一个星期就可以吃到脆甜的柿子了。做懒柿子，我妈妈还有一种办法是：烧开水放温，再把洗净的柿子放进去，发现水凉了再加热一点，让柿子持续在温水里边浸泡，两三天后就能吃了。
　　 快来看这个柿子长得好丑，还长出了一个长长的像手指一样的畸形。是不是她的儿子？哈哈，我得拿上玩儿半天。吃的时候，第一口就先吃掉长出来的那个长长的尖。唉哟，她妈妈会不会心疼的哭啦？人真作孽，啥都吃。
　　 最后一波摘下来的柿子，姥姥会给我们做柿饼，留到大雪封门时吃，别有一番趣味。那时候吃着柿饼，更会感觉到浓浓的年味儿。姥姥先把无伤的好柿子洗净后凉干，削皮。用干净的线绳系上柿子梗，悬挂在房屋里。屋里像多了一个个小灯笼，我们一个个高兴得撂脚撒欢的跑。如果天暖和，可能会引来苍蝇和蜜蜂，为了吃食干净，姥姥让我们没事的时候就过去扇扇子。柿子凉几天后，便会外层变软，这时候可以每天用手前后、左右、上下捏揉一下，加速柿子变软。当整个柿子完全变软，风干缩小差不多一半大小的时候，就可以取下来，剪去梗，稍微压一下，晾在平板上。姥姥每天压一下，翻过来压一次，我们也都上前帮忙压。柿子变干压扁后，需要存放在密封罐子里出白霜糖。大概两个礼拜后柿饼外面会长出一层白霜糖。打开罐子盖，就会飘出柿饼特有的甜甜的味道。
　　 这棵柿子树，陪伴了我们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如今，它还会一次次出现在我们每个人的梦里，成了我们见面时总要提及的回忆。这也构成了我们记忆里最美好、最快乐、最难忘的画面。无声流年中，不知不觉它覆盖了院子的大部分，树冠越来越大，每年都会结出好多的柿子。也引来了很多村里的邻居来看，每当这时姥姥和妗子总会给人摘一些让带回去，而后又成了我们每个人送给同学的稀罕物。
　　 从小就记得，姥姥每年的冬季，都会给柿子树施肥，然后用稻草拧成草绳，一圈一圈缠绕着树干，为它保暖照料。每年的春季，舅舅也会为它进行修剪枝条。一棵柿子树，给了我们很多欢乐和幸福。然而前几年舅舅却把他砍掉了！
　　 二零一七年夏天，九十六岁的姥姥面临垂暮之时的考验，水米不进。舅舅和妈妈、二姨、小姨，兄妹几个不分昼夜轮班守护。当年一个个的黄毛丫头小子，大学毕业后也都分布在全国各地工作。姥姥的状况也时时牵动着十四个孙辈的心，每日为姥姥维持生命的是输人体白蛋白。姥姥一生，慈善待人，帮人无数。整整一个月，亲戚邻居和舅舅的老朋友，以及表弟的同事们，每天来看望的人都络绎不绝。后来有个风水先生说是家中的大柿子树怎么着了，此树不除姥姥难好。
　　 虽然一大家子都是知识分子，舅舅也从不迷信，但舅舅说只要姥姥能过去这个坎儿让他做什么都行。而且就算姥姥的病这次治不好，让姥带走这棵陪她二十多年的柿子树，也没什么可惜的。于是舅舅当着先生的面就把柿子树砍了，奇迹也就此出现了。过了两天，姥姥当真慢慢清醒了过来。从那以后，虽然我们再也吃不到柿子了，但是我们每个人都没有任何怨言。而那棵柿子树留给我们的快乐和幸福，也永远给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二零一九年，腊月二十七，姥姥望着五个从大学里放寒假回来的重孙子，微笑着说：“好了，我现在走了也放心了。你们都在家，也不用再请假耽误学业。”下午，姥姥说有点儿累，去睡会儿。半小时后大家发现：九十八岁的姥姥无疾而终，含笑仙逝。
　　 今天，再看到火红的柿子树，姥姥的音容笑貌还会清晰的浮现在脑海。永远忘不了那双勤劳的手，以及姥姥充满深深的疼爱和关怀的眼神。
　　 柿子火红，像一盏盏灯笼，照亮回家的路，和家的门楣。
　　 2021.1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