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璞】孩童的年(散文)
一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龙年来了。龙是灵异动物,神奇动物,吉祥动物,也是中华民族的象征,所以,龙年也显隆重。市场中、超市里、网络上,百样翻新的大红灯笼,龙飞凤舞的对联,新款服装百货化妆品,令人垂涎的美味菜肴……早早上了架,静待顾客惠顾光临。虽没明文规定,可向征红红火火中国年的礼花炮仗,不显山不露水地占了市场。
孩童时能忆起的年,我已随父母下放到农村。那时候穷,饿肚子是常事。影响中,好像每年都有雪,气候也比现在寒冷。每逢大年二十九,我的父亲就会把埋在院里雪洞中的猪头、蹄子刨出来,放在屋里解冻。年三十儿一大清早,在闲房点一火炉,把铲子、粗细火钩放进炉里烧红,将猪头猪蹄上面的毛来个彻底清除。别看烟熏火燎黑糊糊的,那可是个精细活儿,大面积用铲就可以,犄里旮旯得用火钩,那“嗞啦——嗞啦——”燎毛的烟,直逼小板凳上的父亲,导致他身体后仰,来回躲避,清瘦的脸上红扑扑、汗津津的。我总是叫着跳着:“哇噻,太香了啊!”馋猫似的翕动着鼻翼,凑到跟前嗅焦糊味儿。父亲则大声呵斥:“这孩子,有啥好看的,外边玩去!”
我不吱声,也不离去,尾巴似的跟在父亲屁股后面看,直到他把猪头蹄子燎洗干净放到锅里,母亲开始拉风箱,才肯离去。
记得小学三年级,我的作文《过大年》,写得就是父亲年三十燎猪头的情景。也许还够生动吧,被班主任田老师当成范本在课堂上朗读,还抄写在校园的大黑板上。
光溜溜的打麦场,比校园大出好几倍。每个年夜里,队干部都会在东西两处的杆子上,各自挂一盏煤油马灯,供孩童们嬉笑玩耍,欢呼打闹,昏黄的灯光下,男孩们可以滚铁环、捉迷藏;女孩儿也可以跳绳、踢毽子,直到煤油熬干。
那时候日子苦,年夜饭能吃上白面饺子,有盘猪头肉就不错了。大多数人家为一年的开销,猪出栏就赶到县城去卖,别说头蹄杂碎了,连根儿猪毛也见不着。
可穷归穷,小孩过年换衣服还是有讲究的。我们村有户住窑洞,四男四女八个孩子的人家,因太过困难,每年也得给老大做身新衣裳。每逢腊月二十五、六,孩子们的衣服就被他妈轮流“没收”,拆洗浆染,该缝缝,该补补,老大的给老二,老二的给老三,如此类推……等到年三十早晨,一个个“焕然一新”。
感恩父亲的好手艺,母亲的那双巧手,让我们在最最贫困的大年里有新衣服穿。重要的是,还能招来孩子们“追星”似的目光。
二
初为人母,我已来到大草原。
草原冬春寒冷漫长,六月份才会真正变暖,不宜果蔬成长。加上交通不便,外地的蔬菜也运不进来,每逢夏秋的雨后,绿油油的大草原上,就会出现采集沙葱、蘑菇、沙萝卜的人们。好在人口稀草场大牲畜多,大集体时代的每年春节前,公社都要给市民们分配肉食。细粮、果蔬虽少,不缺牛羊肉。
虽不为温饱发愁,可草原生活单调物资匮乏,几乎没有娱乐活动。所以,每年的年三十大家都要相聚,都要守夜。包好沙葱(晒干泡制的野菜)羊肉饺子的女人们,抱着孩子出了门,来看煤油灯下玩扑克的自家男人。为增加年的气氛,玩扑克也改变以往的游戏规则,得从旁观的人群中挑个“文化人”来记账,用纸烟论输赢。当然,烟卷的质量得跟着输赢的区别不断提高变化:从八分钱一盒的经济烟到一角四分的绿叶烟;再到凯歌、太阳、大前门、墨菊……用一、二、三……单根儿来计算。
两小时过去,输者也好赢者也罢,人人面前散烟一堆。也许是唾手可得的缘故,你给我我又给他,造成不间歇地划火柴点烟,搞得屋里乌烟瘴气。没办法,打开门窗呗,刺骨般寒风争先恐后涌进来,再旺的火炉也不起作用,难得是大家不嫌冷,依然眉飞色舞,玩得不亦乐乎,新年不来绝对不散场。
那时候有票也买不来礼花鞭炮,更买不回任何的玩具,我的丈夫别出心裁,把小木板锯成圆形,锤子钳子“叮叮当当”,三下五除二,就从木板中间凿出个放蜡烛的小洞洞来。周围绑上铁丝糊层报纸,外边包上小红布,就给儿子做了个小灯笼来。很快就有人效仿,雪白的草原上,跳跃着或红或绿或花的小灯笼,为孩童们的年夜,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我学邻家大姐的样子,把积攒下来的白面,提前做成各种各样的油炸果子,准备送给拜年的孩子们。
初一天麻麻亮,辽阔的草原上,就出现三三两两,“咯吱,咯吱”踩着积雪来拜年的人们。当然,背空书包的孩子们最早。
“大哥大嫂过年好!”
“你好你好,欢迎小朋友。”
“赛努!”(蒙语:你好)
“赛,赛白努!”(好,你也好)
孩子们边问好边张开书包口,等着装吃食。
我把油炸果子,用副食票买来的糖块柿饼红黑枣等零食,均匀地搅和在一起,不偏不向,每个孩子一大捧,装进花花绿绿的书包里。
“谢谢嫂子,再见!”孩子们高高兴兴,上学校操场似的,排队出门。
我家东南大约五里多,有个两户人家的营子(村子),营子里有个十七、八岁的傻小子,个头足足一米八,每年都和孩子们一起过来拜年。因书包比孩子们大两倍,零食也得多两倍。
刚开始,我家每年都出几大盆零食,随着儿女的长大,也加入到拜年队伍之中,孩子们空书包出门,满书包回来,不止增加品种花色,呵呵,也节省下不少。
草原人好客,过年更显隆重,从初一到十五,男女干部、职工、牧人都来家拜年。丈夫不喝酒,他们也不勉强,因此,礼数也相对简单些,进屋问好握手,弯腰端起酒杯,拇指食指头进杯,轻弹几点朝天,轻弹几点洒地,轻弹几点火炉、灶台,剩余全部倒入口中。然后,抓起糖块或枣类放进嘴里慢慢嚼动,笑呵呵摆手出门。
随着日子的好转,购物票的放松,我买了缝纫机。孩子们的衣服也有了变化,每人两身新衣服。三十早晨任他们挑选,初一拜年换另外一身。
每当孩子们聚在一起,总提孩童草原上过年的情景,有他(她)们穿过的新衣裳;有去张三李四王五赵六家,拜年遇到的趣事;有叔叔阿姨塞进书包的油炸糖豆果子,影响中的味道;也有年夜里奔跑追逐在草原上,不小心被蜡烛烧毁的小灯笼……
三
年是团圆,是吉祥,年来春就来。
今天的春比年还早来几天,春是播种的季节,春是五谷丰登,丰收的希望。如宋代王安石的诗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如今,我们的祖国日新月异,社会和谐稳定,家家安居户户乐业,生活要和我的孩童相比,天天是节日日过大年。
“奶,二叔哪天回来啊?”孙女问。
“不清楚。听说需要沿路取景,估计得耽搁几天,应该很快吧。”
“哼!好不容易放了假,也不回来带我一起出去!”
“人家那是工作需要,是顺路。认真完成作业,等弟弟来了,姐弟俩也能……”
“知道啦!”一提作业,孙女一阵风似的没了影儿。
现在的孩子,走亲串友诳公园,拜年压岁钱响花炮,吃吃喝喝新衣服,包括多好的新玩具都不为所动。对于他(她)们来说,能出去玩耍,最好是去外地旅游,那样,既能远离成绩作业家长的叨叨,也可接触更新的世界。
我想,大概这就是如今孩童,最幸福的大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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