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伴儿笑话陈丛林，说他是一位白字老先生。他经常把“娱”乐的“娱”读成“无”，本来的“娱乐”他给读成“无乐”。虽说把“娱乐”读成“无乐”，他自己却是一个“好乐”份子，尤其是乐器方面，他会演奏多种乐器，唱歌也马马虎虎凑活。他自己置办了很多乐器，常常能听到从他屋子里传出来演奏声。
　　 要说歌唱得好，还是陈丛林的老伴儿。据说年轻时候，两个人都是厂工会的“好乐份子”，经常是陈丛林伴奏他老伴儿唱歌，唱来唱去，两个人就走在了一起。退休后，虽说两个人退休工资都不算高，维持生活还是绰绰有余。他们把原来厂里分的宿舍换成了一套单元楼房，房价再高也与他们没有关系。剩余的时间，老两口整天去不远的公园里“无乐”，照旧是陈丛林演奏老伴儿唱歌，是让一群退休老人都很羡慕的一对。
　　 他们只有一个女儿。女儿中专毕业后没有找单位上班，在外面和一群年轻人搞“直播”。老两口并没有对女儿的作为多加干涉。现在年轻人什么想法都有，想干什么可以随她们的意愿，主要是自己家的孩子是女孩儿，将来嫁人找个好人家老两口就彻底省心了。
　　 有一天晚上，老两口在公园里“无乐”完回家，走到一家宾馆对面，看到女儿正站在宾馆门口东张西望。老伴儿正要喊女儿，就见走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小伙子走到女儿跟前，女儿拦住了他，两个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一会儿手拉手走进了宾馆。老伴儿想跟进去，却被陈丛林拦了下来：“肯定是男朋友，别去打搅他们。”
　　 “男朋友就可以随便住一块吗？”
　　 “现在是开放年代，男女之间只要交上朋友，住在一起很平常，哪像我们那个时候，谈了半年恋爱，连手都不敢拉一下。”
　　 “真要是到了谈婚论嫁程度，提前住在一起也没什么，将来要是吹了怎么办？”
　　 “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办法，我们老了已经跟不上时代，别再干涉孩子的事。”
　　 “提前也没跟咱们说说男朋友的情况，做父母的怎么也要帮她把把关吧。”
　　 “儿大不由爷，女大不由娘，咱们能把什么关？”
　　 “不行，明天我要仔细问问她这个男朋友的情况。”
　　
　　 二
　　 女儿第二天回到家里，老伴儿单刀直入地问她：“昨天夜里和你男朋友住在一起啦？”
　　 “什么男朋友？”女儿不解地问道。
　　 “昨天晚上和你一块进宾馆的那个男的。”
　　 “你们都看见啦？那不是什么男朋友，我和他不认识。”
　　 “什么，不认识你们就住在一起？”
　　 “那有什么关系。”
　　 “卖淫是违法行为，让警察捉到要被拘留的！”陈丛林一听就发火了。
　　 “谁去卖淫了？我们住在一起，不过就像你说的，在一起‘无乐无乐’，我又没要他一分钱，怎么能算卖淫呢？警察也管不着！”
　　 “你、你……”老两口被女儿怼得张口结舌。
　　 “别总找我麻烦，这两天烦着呢。”
　　 “吃不愁穿不愁，你有什么可烦的？”
　　 “谁像你们，整天除了吃还是吃，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和妈妈说说，千万别去外面找男人，传出去咱们家的脸面不好看。”
　　 “有什么脸面不好看的，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和你们说，你们又不懂。”
　　 “听不懂也说出来让妈妈听听。”老伴儿又开始心疼女儿。
　　 “我的直播平台被关闭了，说我做直播暴露的尺度过大，你们有什么办法么？”
　　 “谁管直播平台？明天我去打听打听，咱们托托人，看能不能再把直播平台恢复了。”陈丛林也同样心疼女儿，开始为她想办法。
　　 “直播平台的总部在北京，你去哪里托人？”
　　 “不能再重新申请一个吗？”
　　 女儿听陈丛林这样一说，眼睛忽然一亮：“对了，可以重新申请一个，不过用我的名字不行了，只能用你们的名字。对，明天就申请直播平台，干脆就在家里直播。你们又能演奏又能唱歌，开了自播保证能火，就这样定了。”
　　
　　 三
　　 在女儿的操办下，陈丛林申请了直播平台。这下他们不用再去公园里“无乐”，在家里就可以演奏唱歌，女儿负责给他们拍摄播放。
　　 刚开始几天，直播平台的点击量不温不火，打赏的也没几个，每天也就十块八块的收入。女儿一看不行，告诉他们，直播要带货才能赚钱。带什么货呢？两个人一辈子都是工人，从没做过生意，对于进货卖货一窍不通。女儿忽然想起来：“老妈蒸的馒头特别好吃，你们就蒸馒头卖吧。”
　　 陈丛林老两口又增加了一项业务，白天开始大锅小锅蒸馒头，晚上直播的时候卖馒头。刚开始馒头也卖不了几个，女儿让他们把馒头蒸得大一点，价格低一点。价格降低后果然带来了流量。陈丛林往家里购买面粉，两个人整天守着燃气灶蒸馒头，第二天陈丛林还要往快递点送货、发货。这样过了半个多月，经过算账，多少还要赔些钱。女儿赶紧让他们暂停直播。
　　 停播后，女儿又几次去宾馆“无乐”。妈妈一看拦不住，就嘱咐女儿，一定要带好避孕药。女儿又笑话她老土：“忘记带避孕药也不要紧，可以去药店里买‘后悔药’。”
　　 “什么是后悔药？”
　　 “后悔药就是第二天早晨再吃，照样能起避孕作用。”
　　 老两口真想吃点“后悔药”，不是吃避孕的后悔药，是开直播的后悔药。
　　
　　 四
　　 女儿又想出直播赚钱的新办法。不知她从什么地方找来很多破旧衣服，把直播背景的房间也改装一下，改成了农村的模样，窗户上挂上几株玉米和几串红辣椒。她让老两口装扮成农村的老年病人，说是有病无钱医治，求看直播的网友给凑钱治病。
　　 “就我这个大肚子，像有病的样子吗？”老妈问女儿。
　　 “就是来显示你的大肚子。就说里面长了个大瘤子，如果不赶快开刀，很快就要没命了。”
　　 老两口按着女儿的要求穿上破烂衣服，把脸涂上黄颜色，陈丛林拉二胡，老伴儿唱歌。女儿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一些社会歌曲，曲调凄凄惨惨的。老伴儿唱歌的时候，女儿让她不要用原来的嗓音，而是沙哑着嗓子唱。老伴儿的嗓音本来非常圆润清脆，为了让嗓子沙哑，原本从不吃辣的她接连吃了好几天辣椒，每顿吃饭都是满脸通红。
　　 这样的直播倒是有人给打赏，也没几个钱，不过比卖馒头强多了，起码不用受累、不再赔钱了。
　　 女儿接连几天没有回家，不知道又去什么地方“无乐”。没了女儿帮忙，陈丛林在手机上总也调不好直播频道。
　　 “干脆，咱们做真正的直播吧。”
　　 陈丛林做了一辆四个轱辘的平板小车，他让老伴儿坐在上面，他把拉车的绳子拴在自己腰上，两只手拉二胡，老伴儿坐在车上唱那些凄凄惨惨的歌曲。老伴儿手里捧着个不锈钢破盆子，硬币就扔在盆子里。
　　 两个人来到大马路上，边走边拉边唱，一天下来，比直播的打赏收入要多上许多。
　　
　　 五
　　 吃完早饭，陈丛林对老伴儿说：“走吧，拉上小车，我们该去‘无乐’了。”
　　 “又念错白字，应该是‘娱’乐，不是‘无’乐。”
　　 “我没念错，不是娱乐，应该就是‘无乐’，现在就是‘无乐’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