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老张其人 (散文 )
老张是我们厂里的机修工。大到大型机械,小到自行车打气筒,螺丝钉,没有老张干不了的。
老张在车间里,他的技术活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老脏姓张,人们却叫他老脏。之所以叫老脏,是因为和他的“脏”有关。一头乱糟糟的短发,简直就是行走的“鸡窝”。脸上也是灰头土脸,刚开始一些和老张关系较好的同事半开玩笑的说他几句:“老脏,你家是不是交不起电费?,还是水电设备坏掉了,我请你去泡澡吧。”老张不以为然的应付几句。见同事们说他脸脏,老张就撸起袖子一抹,瞬间就成了京剧脸谱。他嘿嘿一笑,惹得大家哄堂大笑。日子久了,人们开玩笑说应该改叫老脏,还认真地解释了张、脏两个字间的一念之区别。老脏不在意,说都是一个音调,虽然有个平翘舌之分,但是不仔细听,谁也听不出来,爱叫随便叫,无所谓。
厂里的人叫老脏,但谁也没在意,也就开开玩笑,逗老张乐呵乐呵。把老脏的绰号坐实了是因为老张的侄儿小帅,小帅从小口吃,一着急,或者在人多的地方,常常把同音字混为一谈,老张、老脏,本是平音字,但在小帅的嘴里叫出来就成了老脏。而且每次老张下班路过小帅家门口,小帅就连跑带颠的跑出来,远远的“老脏叔,脏叔,我爸喊你来喝两盅。”日子久了,老脏的绰号就叫开了。每次叫老脏大伙都笑得前俯后仰。不管同事还是街坊邻居叫老张还是“老脏”,老张都无所谓,叫啥都一样,只是个称呼。
老脏的女儿开家长会,打电话让她妈妈去,开家长会那天妈妈刚好有事,于是老脏就去了,都到校门口了,女儿和老脏摆摆手说:“我给老师都说了我爸妈都不在,你怎么还来了?”女儿说完扭头就走,没走几步,回过头对老脏说:爸,你啥时候能穿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来给我开家长会?”
老脏扑哧笑出了声,说:”等你考上北大时,爸爸买套名牌西装穿上送你去学校。现在不穿,穿那玩意儿干啥都不得劲,不知道先迈那条腿了。”
老脏向女儿摆摆手,转身往回走,边走边嘀咕:“不去就不去,还省事了,”街道两边的早餐店里飘出浓郁的饭香味,老脏突然感觉饥肠辘辘,转身进了一家早餐店。
老脏一进店就看见住他对门的老李在那里喝小米粥,老脏笑盈盈的挨着老李坐下。老李皱皱眉,吸吸鼻子,一脸嫌弃地说:“你坐,我去给朋友回个电话。”老脏一脸懵逼的看看老李,再看看自己,然后摇摇头,哼了一声,使劲咬了一口手里的菜包子。
老脏的老婆长得白净,身材高挑,一笑还有两个小酒窝。人家都不相信老脏老婆是怎么看上老脏的,他们真是不般配,不相搭。他们就像是天上的白云和一堆地下燃烧的秸秆烟灰,是怎么也搭不到一起去的。但是这朵白云和烟灰就是搅和在了一起,却碰撞出不一样的人间烟火,小日子过的风生水起不说,还成功地把白云变成了烟灰。人们更多的是猜忌和假想,老脏老婆当年是不是走头无路了,还是老脏先上车后买票,老婆只能认命了 。当人们各种猜测假设的时候,老脏眼里总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老脏老婆的名字就是从唐诗宋词里飘出来的,叫莲花。老脏常阿莲阿莲的叫个不停,似乎只有这么叫心里才踏实。老脏叫老婆阿莲的时候,腔调拉得长长的,好像在背唐诗。老婆受不了老张酸唧唧的咬文嚼字,常大骂一气子。日子久了,莲花也就习惯了老张的叫法。老张常情不自禁的唱:“阿莲,你是否能够想起记忆中我把你拿下的夜晚。我常想起你温柔的眼,你迷人的脸。”每当老脏尽情发挥他的表演时,莲花总是对着老脏一顿拳打脚踢,老脏总是抱头逃蹿。
莲花多少次试图改变老脏,买了干净的衬衫,笔挺的裤子,高端皮鞋,等他忙完工作回到家,可以换上为他准备好了的衣裤,鞋袜。但下班后的老脏满身的污渍,浑身上下全是异味,而且蓬头垢面,只有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像是经历了一场灾难。
莲花指着老脏破口大骂,老脏嘿嘿一笑,说干活时就顾不上这些了。老脏还怪莲花,为了一套衣服至于发那么大火吗?衣服坏了大不了再买一套不就行了,把人气坏了是大事。
等莲花气消了,又去给老脏从头到脚买一套。买的都是深颜色,质量好,耐脏的布料做的衣服。莲花想你再能折腾,再不注重卫生,再怎么着也穿一个星期吧。自从莲花狠狠的收拾了一顿老脏之后,老脏确实表现不错,一套衣服穿了几天,除了身上有异味,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脏。还没有等莲花高兴几天,老脏衣服上不光脏还有几道口子,裤子就像迎风招展的旗帜一样呼啦啦地展开了。
莲花气了个半死,索性也不管了,老脏也彻底做起了散兵游勇。
厂里开年終总结会议,全厂一共8个人获得先进个人奖,其中就有老脏。待新上任的厂办书记宣读完获奖人员名单后,西装革履领奖的一行人,依次在领奖台中间站定,顿时,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老脏的老丈人因老梗住进了医院。老脏心疼媳妇.一下班就往医院跑,替换老婆。领奖名单已宣读完多时,领奖台上的人和领导都等得有点不耐烦了,老脏才火急火燎地跑进会议大厅。一时间,台下的人议论纷纷,对老脏指指点点,新上任的厂办书记还询问厂办领导,是不是搞错了?还叫来了保安要把老脏赶出去。老脏穿着一身脏污不堪的工作服,屁股后面还有一个长口子,老脏紧张且羞涩地不住用手去捂因骑自行车赶路匆忙之中摔倒而刮破了的裤子,可任凭老脏怎么用手遮,那条红色的内裤还是露了出来,那耀眼的红色晃着所有人的眼睛,成了全厂的焦点。领奖台下笑成一片,老脏面无表情站在台上大唱“咱们工人有力量。”
老脏站在领奖台上局促不安,紧张得手心里冒汗,顺手抹了把脸,鬓角上的一块黑渍被抹成了一片,瞬间台下的笑声比音乐声大了几倍。新书记忍住笑,说:“过完年提拔你当车间主任,你这打扮有点不尊重人啊!当了领导可不能这么不修边幅,时刻要注意形象。”
老脏捋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说:“穿戴整齐倒不会要我的命,穿上西装它能干活吗?小心翼翼,缩手缩脚它干活不得劲啊。”
新书记用手拍了拍自己笔挺的西装,看看老脏,面露难色。
老脏老婆莲花听到老脏领奖这场闹剧,气得把老脏狠狠的臭骂了一顿,老脏语重心长的安慰,开导正在气头上的莲花:“穿西装是好看,有气质,但那玩意束胳膊束腿,它干活太不得劲。洋鬼子才穿那玩意,我不喜欢,宁愿破衣烂衫都不穿那“洋货”。
莲花气得破口大骂,“你一丝不挂更省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管你的穿戴了,爱咋咋地”。老脏嘿嘿一笑:“我的好娘子,这就对了。”
谁也没有想到老脏女儿考上了北大。送女儿去学校那天,老脏头顶的鸟窝不见了,梳了个油光锃亮的大背头,还穿了一身得体的西装。拉着女儿的拉杆箱,手提行李包,白净的脸庞,脸上笑盈盈,矫健的步伐衬着老脏的器宇轩昂,从老脏身边经过的人都愣愣地看着老脏。
至于那套笔挺时髦的西装,老脏是啥时候买的,莲花一点儿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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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戏言巧成真。
世事纷乱万花筒,
别有一曲唱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