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箩筐】槐柳树屋(散文)
一
山间的书屋,就在槐树柳树之间,我叫它槐柳树屋。
这书屋,可真是不错,只要,那么随便地往书屋里一坐,就会面对着一窗的风景。总觉得这一幅幅风景画,可谓是原滋原味的,逼真得很。一个个绘画者,大胆用色,山色青翠,流水清澈而潺潺,山水相依,白云绕山,也有鸟儿不断闯入,还有小野兔,小狐狸更是撩拨得风景生动,鲜活起来。其实,这一幅幅画,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着季节也在变换的。春季有春花春草春溪潺潺,夏季有夏蝉夏风夏树葳蕤葱茏,秋季有秋雁秋风秋果的阵阵飘香,冬季有冬鸟冬云冬雪一片片飞雪满山川。
四季变换都在这一方窗口,四季可以轮换变化,然而,与我作伴的槐树与柳树,默默的,守在身边,从来没有改变。再有不变的,也只有爱人的相守了。他每日端茶做饭,耕种劳作,与我寸步不离。
想想,当初来此山中,一住若许年,也就是那么一转眼的事儿。
那日步行山中,当时正逢春天时候,天气脱去了寒冷,如抽丝一样,慢慢剥茧蛹化成一只春天的蝶,自由飞在春天的林间。抬头望去,一片片新翠,绿得人心酥软,舒展。淡淡的清香,从林间飘来,沁人心脾,好似饮了一杯春茶,满口的余香。沿着缕缕幽香看去,眼前立时,呈现出一片片雪白,不是别个,原来是槐花盛开,似雪一样串串晶莹,雪白。花香幽幽,在林间的风里轻轻拂动着,柳树吐出一叶叶新绿,杨柳依依,扶风摇曳,令人沉醉。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槐柳深深处,筑一个小屋,一个暖巢,一个小巧的书屋,就足矣。当时,看见山前小路旁,一大片大片的槐树与柳树,槐树虬曲高大,枝桠密密扎扎遮天蔽日,柳树袅娜多姿,梳妆好了的新娘一样,羞答答立在山间。我没有多想,就亲手与爱人一起,用泥水树木亲自来建一个属于我的茅草小屋。住在山间,清幽闲适,时间也一下子多了起来。无人打扰,也无杂事干扰,每日里,爱人去山里做他的工作,我留在家里守着家,将大把时间用来读书。
小屋不大,也很简陋,坐在屋子里,可以嗅到泥土的芬芳,也可以看到草木在屋子上留下的痕迹。因为有草木会从窗口伸进屋子里来,一藤牵牛花悄悄爬进窗来,慢慢攀上了窗棂,徐徐往上攀爬着。一片片叶子青翠的好似要滴下几滴翠绿来,花儿粉艳,欲说还羞的模样,扭着小嘴,冲我微微含笑。
我将各种书籍拿出来,排在窗台上,案子上,打算理出我现在需要读的,以后需要读的,再以后再再以后需要读的。刚刚理好,一只鸟儿飞了来,根本视我不见,很大方地在书上蹦跳着,嘴儿啄一啄,再啄一啄。一不小心,书被它啄得倒下一排,吓得忒一下飞起,忽地飞出窗口。
我看见,感觉很可笑,同时也疑惑着,为什么,那么仓促,却没有慌不择路,也没有见鸟儿碰着额头,被挡回屋子里来。而是,迅速无有了踪影,消失在蓝天里。其实,还有其它小兽光顾我的家呢,一般不进屋子里,而是在庭院里停留一下的。蝴蝶、蜜蜂来去自如又从容,刺猬、青蛙、狐狸甚至草蛇都会光顾的。开始,有些怕蛇,见了,心里发怵,大叫着:蛇——蛇——
后来,习惯了,见到蛇,我就会想,会不会是白素贞呀,咋不变化成白娘子呀。那样也好与我作伴嘛,读读书,弹弹琴,说说话也好。
我对爱人一说,爱人笑着说:白素贞那是千年的道行,是修炼成的,要把几层皮,要脱胎换骨的。平常的蛇哪里有受过那些苦,遭过哪些罪呢?因此,也就没有那样的道行不是。
难道是,不受苦中苦,难成化人身,就如读书一样,就如那梅花,是要受一番寒彻骨的,才得清香香满人间。
二
每日里,去山脚下种几亩田,无非几畦韭菜,和几垄土豆,几架现时的蔬菜和一些适应山里种的谷子,蜀黍玉米与高粱。往往是早早起来,去到田地里,清晨的风儿清爽又舒适,趁着早,不是施肥就是除草打农药。等到日头升高了,太阳烤得有些火烧火燎似的,就收工。
一路上,行走在山间小路上,遥望着白云尽处的小屋,心里温柔又酥软,就想哼几支歌儿:“在森林和原野是多么的逍遥/亲爱的朋友啊你在想什么/种一颗树苗每一年鲜花盛放/这是多么美丽啊多么美丽啊/小鸟轻轻在歌唱小鸟轻轻在舞蹈……”
一路走一路唱,一直只小鸟也随着我一起歌唱,跟随着我往家里走。清溪在路边,绕着青山,一路青色伴着清溪悠悠长长,白云在天空,清溪在脚边,人儿在山路上,心儿在山水间。时而有花落,瓣瓣落红落在溪水中,落红随着流水飘到身边,不由得驻足溪水边,去捞起一瓣瓣落红,仿佛间看见山间的花树下有宝黛二人坐在那里,一起共读那一本《西厢记》,宝玉笑道:“妹妹,你说好不好?”林黛玉笑道:“果然有趣。”宝玉笑道:“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这样的情景情事,在一本《西厢记》的共读中,拉开爱情的懵懂与序曲。
流水落花,清香飘远,又飘近。那些亦真亦幻的情景,早已被风吹去又吹回,就是不肯褪色,反而,每一次阅读,都在翻新。
坐在屋子时,才顿感一片幽静,被我独取来,柴门对着山路,槐花柳花纷纷地开,簌簌地落,清静悠闲。陪伴我的除了清风就是鸟鸣,真有一种“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的优雅清净之感呢。
每日里,阳光升起,虽有日光照耀,却从来没有的股股清凉流动在小屋子里,只因为那阳光,被槐树柳树的绿树绿枝绿叶一层层过滤着,先是滤去骄阳似火,在滤去燥热,在滤去烦闷枯燥,落到屋子里地面上的阳光,温柔,清爽,不暴烈,不枯燥,舒适,凉丝丝,爽悠悠。
坐在屋子里,缕缕清辉洒在衣裳上,淡淡花香扑在鼻翼间,潺潺清溪绕在屋子边,槐花柳花摇曳着,花影叶影被鸟影衔着出入庭院屋梁间。靠着窗子伸手去取书来,随意的一册取出来,都可以读上半天,只读得日头中午,日头偏西,日头落下,也没人打扰,没事纷乱。
三
于是想起张潮的《幽梦影》来,里面这样的一句:“读经宜冬,其神专也。读史宜夏,其时久也。读诸子宜秋,其致别也。读诸集宜春,其机畅也。”
总有一些人说:春天不宜读书,说是春困,总有睡不醒之感。其实,读书,在什么季节里都有可读的书,也都有适宜的书可读。
看来,张潮将读书已分类,提供参考了,他认为“读诸集宜春,其机畅也。”确实不错,在万物生机的春天里,读一读诗词文集,怡情悦人,同时也显示出诗文的无限生机。其实,此时的春酒也好了,古人喜欢新酒,我也同样,喜欢新茶新酒。尤其是自己山下小园子里种得蔬菜,也恰恰能吃了,割一捋韭菜,打上两个鸡蛋,炒一盘韭菜鸡蛋,黄绿间,清雅悦目,一杯新酒,与爱人一起闲饮着。若有人恰好路过,或是刚好有朋友来我这里,那就更好了。一起饮几杯,聊些书中看到的和稼穑中的话题,也有山中一些情趣儿,说说笑笑,岂不快意。
几杯酒饮下去,往往不会醉的,倚着床头,再读一读书吧,看看诗文里的好词句,什么“诗家清景在新春,绿柳才黄半未匀。”“淡淡著烟浓著月,深深笼水浅笼沙。”“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要是再不醉,那是绝对不能的。
槐柳树屋,虽然离开已多年,记忆却不肯走出来。恰如槐柳,一个生生的挽留着我,一个让我梦牵魂绕,时时怀念着。令我的记忆总是迂回在期间,情思挽留在小小书屋里面。让我,一次次情不自禁,返回去。
至今,只要捧起书来,仿佛就再一次,又坐在槐柳树屋里。面对着一窗风景,面对着山间云,林间小溪,面对着一棵棵槐树与柳树,读得忘记时日,读得大醉特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