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巨树与蒙面妇人
　　 愈往胡杨林深处走，胡杨树的树干扭曲得愈加离奇古怪。有的两棵树麻花似的扭曲在一起，有的树横着长，有的波浪式生长，有的弯曲成半弧形状，有的像被扼住了喉咙，树干上长出硕大的肌瘤，有的像被人拉面条似的细瘦如竹竿，有的一株树有无数个树干，颇似开屏的孔雀，有的像《魔戒》里的树人，有鼻子有眼。而且，胡杨树的树叶由缤纷多彩变得单调，整株树的颜色渐成黑色。
　　 树林里有东西在影响着胡杨树的生长，虽然树木依然有旺盛的生命力，甚至有超然的生命力，但是树似乎被某种黑暗力量掌控，渐渐偏离了生命正常的成长轨迹。
　　 地上的枯叶越来越厚，越来越腐败，龙剑踩上去就像踩在棉絮上。空气也是越来越潮湿，林子中升起如烟似的薄雾。曾经的林中小径被多年的枯枝败叶覆盖，无迹可寻。
　　 龙剑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渐渐迷失在胡杨林的深处。恰在此时，不远处，传来潺潺的水声。他顿时喜上眉梢，循着水声，来到一条小溪边。小溪蜿蜒，水流缓慢，流向不远处的一个深湖。他顺溪而行，来到深湖边。
　　 这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湖，湖面漆黑，深邃无光。一阵风掠过，水平如镜的湖面泛起涟漪。
　　 朦胧的夜色中，深湖对面的岸边拔地而起一株巨树，生长在一大堆盘根错节的树根上。这是一株疯长的巨树，树身探入云雾中，无法看到树梢，这让龙剑想起李白夜宿山中寺庙时留下的千古名句，“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巨树的形状极为飞扬跋扈，就像一个大型的草垛，草垛上插满手臂，然后被龙卷风无情地拉扯，手臂似乎为了脱离草垛，拼命挣脱，然而草垛却是死不松手。树枝上的树叶就像人的手掌，极为光洁，泛着微光。树干挨着地面的一段裂开了一个大口子，裂缝中有光亮透出。
　　 这株巨树如此之高，龙剑在进入胡杨林之前不可能看不见，但是他的确没有看见巨树，真是匪夷所思。
　　 龙剑正狐疑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后，几只没有隐形的机械猫从裂缝中走了出来，猫身的金属光芒夺人魂魄。他想起上次遇袭时从机械猫的嘴里探出来的那根锐利的金属管子即将刺进自己大脑的情形，不由得引来一阵干呕，他赶紧伸手捂住嘴巴，怕极了声音传到湖对岸，被猫听见。
　　 机械猫似乎只是出来透透气，没多久，几只猫摇摆着尾巴，大摇大摆地踱步走进巨树，从裂口处消失了。
　　 龙剑长长出了一口气，庆幸没被机械猫发现，紧绷的脸上松弛下来，一抹微笑在脸上飞扬：“我终于找到机械猫的巢穴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秘密观察，然后报告。”他虽然带了枪，而且火力十足，本打算单枪匹马独闯龙潭虎穴，但是看到机械猫的一瞬间，他的勇气便灰飞烟灭了。于是，他决定溜出胡杨林，到手机有信号的地方打电话，给领导汇报今晚的重大发现，等待大批援兵的到来。他正打着如意算盘，这时湖对岸传来了几声娇滴滴的笑声。这笑声里有魅惑，亦有腾腾杀气。
　　 巨树旁站着一个妇人，一张白色方巾蒙住脸，方巾上有几株生机盎然的翠竹，穿一条长裙，草绿色的裙摆随风摆动着。
　　 龙剑愣住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他想拔腿就跑，然而内心升腾的恐惧像是520胶水，粘住了双脚，动弹不得。
　　 风停了，黑色的湖面上倒影出一轮清晰的弯月，银光落入湖面，渐渐弥散开来。
　　 湖对岸的身影向龙剑走来，不疾不徐。龙剑定睛看时，她竟然行走在湖面上，踏水走来时，她的身后留下一圈圈扩散开来的水波。他不相信看到的这一切，用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次看时，妇人已经近在眼前。
　　 妇人看着龙剑颇为紧张的双眼，嘴角上扬，既便是蒙了脸，也能看到戏虐的笑意爬上她的脸孔：“我是多少年没见过生人了……十多年了吧……都不知道孩子多高、多-俊-了？”
　　 最后三个字一字一顿地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像是屋檐滴下的雨滴落在陶瓷盆里，清脆悦耳。
　　 龙剑盯着身材婀娜的妇人，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危险，无比的恐惧开始在全身蔓延，不由得拔出手枪：“我是乌兰花市的警察龙剑，正在调查一起命案，请把手放在头顶，配合调查。”他左手握枪，右手伸进包里掏出警官证出示给她看，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双手，不敢挪开，哪怕一秒钟。
　　 妇人依旧笑着，看着向后退的龙剑：
　　 “嘘，我知道你。”
　　 “别过来，否则我开枪了。”
　　 龙剑高声喝止，食指放在扳机上，准备随时开枪。
　　 “着！”妇人手腕一抖，袖口露出玉葱似的手指，捏着一条黑黝黝的电光鞭，柳眉倒竖，杏仁似的双眼射出杀机，电光鞭呼啸着掠空而过，如一条柔软的蛇缠住龙剑握枪的手，强电流瞬间流遍龙剑全身。龙剑一身痉挛后，昏迷倒地，手枪啪地掉在湖边的地上。
　　 妇人一声冷笑，倏然间收回电光鞭。随即，她身影移动，来到龙剑身边，弯腰捡起那把掉在地上的手枪，随后把龙剑从地上拎起来，扛在肩上，跃入湖中后踏水而行，朝巨树去了。
　　
　　 第六十章：巨树内部
　　 弯月从乌云中跳出，挂在巨树的树梢上，宛如一个发着光的镰刀，向人类世界洒下清辉。
　　 天空掠过一只机械老鹰，它的机械翅膀如利刃似的划破浓密的黑夜，巨大的翅膀不停地来回扇动，飞向黑暗塔一般的巨树，随即缓缓收起羽翼，最后落在巨树的树梢上，锐利的眼睛如聚光灯似地来回扫荡树下的世界。
　　 一条通身碧绿的机械蛇从巨树的裂缝中爬出，让人想起小时候孩童玩耍的竹节蛇，嗖嗖地爬上一根手臂粗的枝条，在枝条上盘了几圈，脑袋晃荡着，拇指大的红眼珠子打量着黎明前将亮未亮的静谧的世界。
　　 成百上千只黑色的机械蚂蚁在树干上蜿蜒爬行，皲裂的树皮被它们爬得滑不溜秋的。它们或是在树皮上停留，或是在虬龙般的枝枝桠桠上爬动，不管在哪里，它们都保持着队形，散而不乱。
　　 一只土黄色的机械野猪从树的裂缝中爬出来，背脊上竖起来的钢针似的猪毛在夜色中闪着光芒。机械野猪在粗糙的树皮上蹭了几下，丑陋的嘴巴对着天空嗷嗷直叫，两只红眼珠子像白炽灯泡似的闪烁不定。
　　 蒙面妇人扛着还在昏迷中的龙剑，脚尖轻点湖面，轻盈地跃上湖岸，缓缓走向巨树。
　　 机械野猪停止了嚎叫，立即上前，用嘴轻轻拱了拱蒙面妇人的裙边。蒙面妇人没有作声，而是朝机械野猪摆了摆手，示意它别挡道。机械野猪知趣地甩了甩狼牙棒似的尾巴，绕到巨树后面去了。它离开时，沉重的四肢踩着空地上的枯枝败叶，沙沙作响。
　　 机械蛇从枝条上下来，沿着树干蜿蜒而下，随后嗖地落在地上，窜到蒙面妇人的脚下。
　　 机械蚁群快速地集结成几路纵队，整齐有序地从巨树上来到地上，跟在机械蛇后面。
　　 蒙面妇人懒得理会它们，不过也没有摆手让它们离开，任由其跟在自己身后。她扛着龙剑，踱步从裂缝走进巨树，动作极为优雅。
　　 蒙面妇人穿过裂缝，起初很狭窄，又往前走了几十步，突然豁然开朗起来，来到一个开阔的大厅。大厅里并没有灯，树木的墙壁和天花板上镶嵌着无数的红玛瑙似的菱形的小石头，闪烁着柔和的红色光芒。大厅里没有一张桌椅，显得空荡荡的。大厅四周出现无数巨大的树根，每条树根都有一个圆形的洞，这些树根上的树洞通向地下世界的各个方向。
　　 蒙面妇人走向其中一条树根，树根的圆洞里豁然出现一条斜向下方的台阶。蒙面妇人顺着台阶而下，不知道走了多久，来到一条馒头形状的金属走廊，走廊的金属墙壁上伸出来几盏枯瘦的壁灯。这条金属走廊颇似连接机场航站楼和客机的登机桥。脚步声惊醒了金属走廊里沉睡的壁灯，吱吱吱地亮了起来，发出昏黄的光芒。蒙面妇人走完这条长约百米的金属走廊，来到又一个入口。这个入口被一道金属门封住，周遭的空气里颇为潮湿。
　　 似乎是知道蒙面妇人到了门外，那道金属门缓缓打开，溢出夺目的光亮。蒙面妇人穿过金属门，来到巨大的河蚌形的金属体内部，机械蛇、机械蚁群紧随其后。很快，那道金属门缓缓合上，发出夺人魂魄的沉闷声音，像极了地底深处怪物的叹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