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叩问谜窟(散文外一篇)
北纬三十度是地球上最神秘的一个纬度,北纬三十度跨过的地区亦是地球上最神秘的地区。一大批“地球之谜”就分布在这个区域之内,珠穆朗玛峰,马里亚纳大海沟,百慕大三角洲,埃及的金字塔……在此之外,还有许多已经消失或者人类尚未发现的“地球之谜”。这地球上最高的山峰,与最深的海沟,最魔幻的大洋与最通灵的神秘建筑,其实正隐藏着地球最终的秘密,只是我们无法知道也无从诠释。
同样,花山谜窟,也坐落在北纬三十度线上。我来之时,山花正开。偌大的皖南,仿佛一只巨大的花篮。山上是花,平野上是花,河水边是花,村落边是花;与花相伴的,是青草,是树木,是鸟鸣,是空山午后的静寂,是深潭夜月下的幻影。
而花山,肩负着巨大的秘密,沉入皖南的花草之中。我奇怪地发现:满皖南的花,到了花山,竟然稀落了。花的形象,也不再是那么水灵、鲜嫩,而是紧贴着黄土地面,如同匍匐的守卫者,贴着山石,倾听花山深处的动静。在这些花与坚硬的山石之下,便是谜窟。我总想找出三十度线在谜窟中的影子。然而没有。北纬三十度,悬在地球之上,又扎入地球之根。谜窟,是不是就是北纬三十度,所呈现出的一根筋络?
这筋络有股看不见的强大力量。在花山,在谜窟,我总能感到时间是停止的,空间并不因为谜窟的形制而受到限制,相反,停止的时间紧紧扣住了山与谜窟中行走的脚步,而空间,不断地在膨胀,不同的维度,交互着,往外延展。三维,四维,甚至某一瞬间,人走出了空间,也走出了时间。人在那一瞬间,与花山谜窟一道,回到了它的从前。只是我们混沌的心灵,无法感知、记忆,当然更无从去理解、深入了。
任何行走都只是一个过程。时间也是一个线性的运动过程。空间也是吗?在花山,谜窟里弥漫着干燥而直击人心的历史味。而这历史,并不是我们能看透的。真正的历史,早已湮没于黄土之中。花山是有历史的,谜窟是有历史的,但这历史,拒绝了后来者。历史是被拒绝的真实。因此,一切关于谜窟的猜想,除了北纬三十度这个神秘的区域之外,或者都只是笑谈。在花山,我们只能站在之外,而不可能进入其中。
那么,我看着熙攘的人流,那些身影、步履、惊奇的目光、摸着石壁的手指,他们都正处在哪里?他们在谜窟之中吗?
答案是肯定的。他们其实正是谜窟中人。只是这一刻,以影像的方式,再次呈现于我的眼前。
我自己也是。石窟一个连着一个,有大有小,有深有浅,有高有低,有宽有窄。有的地方有说明:说是修建者所遗留的痕迹。比如一块发黑的石窟顶端,被认为是古人生火烟熏所致;再比如一个逼仄的小窟,被认为是窟中所设置的狙击洞;还有一座宽大的石厅,被标明是议事厅;而另外几座相对宽敞的石厅,则是储存粮食的粮库……几乎没有对此提出疑义。旅行的悖论是:一方面要追求新奇,另一方面又无限制地接受成规。
我独自站在谜窟之外。皖南的阳光,曾被称作“绿太阳”。然而在花山,阳光是黄土色的,同石窟里的颜色一致。虽然满铺着都是皖南的花与绿,但阳光到了谜窟,就回归了时间与空间本来的颜色——一切新鲜的,最后都必将成为永恒的一部分。而永恒,其正面是死亡,背面是不朽。
有生之年,如果我能够沿着北纬三十度走一次,我或许能触及时间的真实与空间的真实,或许能窥见花山谜窟中的一点点亮光,而不是现在这样,被谜窟漠视、拒绝,仅仅是一粒飞过谜窟的黄土,一声从高处经过谜窟的鸟鸣。
除了渺小、无知,最后让我们看到的,就是相对于谜窟的短暂与微尘。
秋风垓下
秋风垓下,满目怀古之意。大地无垠,大地覆盖了过往的一切。而行走在大地之上,绕着古垓下城一圈一圈,一任秋风吹乱了心思,也任秋意染上了鬓角。
这偌大的土地啊,这古老的城池。多少英雄,多少故事,多少悲欢,都曾在此演绎。
而行走者,你想到了谁?是想到了垓下古城中曾经有过的农耕岁月吗?四千多年了,古城早已堙没。文明随着泥土,一层层地沉潜,最终到达了我们无法知道的深处。沿着被专家们考证出来的“遗址”行走,我一直怀疑到底是我走在遗址之上,还是遗址将我包裹其中?
我不可能知道,也无法知道。我将目光拉回到两千年前。就在这废弃的垓下古城上,那场决定命运的战争,至今仍在史书中演绎——
穿过烟云,穿过老树虬曲的枝干,穿过寒鸦之声,我首先想到的是一朵花——她明丽、娇羞,如水一般,浮动在霸王帐中;她坚毅、深情,如血一般,在霸王的壮歌里流淌;最后,她又凄婉、决绝,如剑一般,叩击着霸王的骨骼……
她,就是虞姬。她最后是在霸王的歌声中离去的。她斩断了霸王的退路,她在垓下的风沙中,用残阳般的回眸,用淋漓如河水的鲜血,提前书写了霸王的终局。只不过,她先去了!
或许,虞姬另有所想。捡起垓下沙土中的一片碎瓦,我突然想:或许虞姬是要用这种决绝,这种牺牲,来将霸王推向另一条道路——那是绝境之后的重生之路,是“卷土重来未可知”的道路。
当然,垓下故地,除了虞姬外,站着另外更多的身影。霸王立在他的乌骓马旁,目睹虞姬奔赴死亡,身为西楚霸王的这个男人,心里回流的到底是血,还是泪?
或许都有。或许都不是。他心里回流的应该只是江山。
秋风一阵紧似一阵,这时节,最适宜在垓下怀古、思索。一个男人,一个身怀大抱负的男人,他心里怀着江山,没有错。他忍泪相看,任虞姬倒在尘埃之中,也没有错;甚至,他三军败尽,在四面楚歌中,第一次感到寒冷,还没有错。正如唐代诗人杜牧所言:
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辱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但,霸王就是霸王,即使他曳着虞姬之泪,和着将士之血,在渐渐落下的西楚落日中奔向乌江,他的心却早已落定——
不肯过江东。不必过江东。不能过江东!还是李易安这个一千多年后的女词人深谙霸王项羽之心思。我私下想:也许易安的心,更相通的是虞姬的心。虞姬其实正是用自己的死,来堵住了霸王回归江东的道路,并劝告霸王:就留在垓下吧,这里就是我们的终结之地。英雄一世,霸业倾圮,江山易主,这垓下,正是最好的归宿。
霸王听进去了吗?霸王应该听进去了。只是,决定成败仅仅只是瞬间之事,霸王还没有能理清一切,还没有能放下一切,他就被裹挟到了乌江。江水泱泱,却不是归路。霸王长啸一声,声遏云天。霸王向着垓下的方向,再望了一眼;又向着江东,深深一拜,然后……
霸王再次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一腔鲜血酒向乌江。沿着大地,这鲜血一定回流到了垓下,与虞姬的鲜血一起,年年在秋风中歌唱,舞剑,饮酒,赋诗。那是英雄之诗,是美人之诗,是柔情之诗,是悲壮之诗,是慷慨之诗,是历史之诗!
风吹过,英雄、美人成旧事!
地球最终秘密之究竟,除了渺小、无知,就是历史,但这历史,满目怀古之意,却拒绝了后来者。
谜窟,秋风垓下,富有形而上本体意味的时空存在,可意会,也可言传。
不肯过江东。不必过江东。不能过江东!易安的心,联通了霸王项羽的心,也联通了虞姬的心。历史的悲音,穿越千古风尘,落在读者的心间。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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