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你那贯穿时空的孤独(散文)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陈子昂《登幽州台歌》)
静夜,读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时,我感受到的是诗人那穿越时空的孤独。
陈子昂走出蜀地,没有受制于层峦叠嶂的群山筑起在思想上的樊篱,穿行在秦岭的深山巨涧之时,松风与猿啼,晨露与弦月,没有让他眷恋蜀都的繁华。也许酒壶中还盛着家乡的高梁酒,心中怀揣着母亲的泪眼与白发,但心中更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凌云之志以及经年寒窗下历代文章发酵而成的万卷诗章。
长安,诗人的家国梦幻,故而他在秦岭他行走着,不见孤独,豪情满怀!远方,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他微笑着!掬一捧清泉,心中是无限的快意。
呷一口清香的红茶,茶若玛瑙,色暖眼,味暖心!窗外,下着雨,初春,天还有些微寒。白天,山上的雾把山头遮掩着了,树木吐露出淡绿的嫩芽,昭示着一无限活力的春天。心又收回到唐诗里,年轻的陈子昂在大唐的长安街头,正在用四川式的幽默制造着行为艺术般的个人广告。一把古琴被掷于地,这咣当一声,成为千古幽远的绝响。这个年轻人正在发出惊世之音:“我陈某虽无二谢(谢眺,谢灵运)、渊明之才,也有屈(原)、贾(谊)之志,自蜀至京,携诗文百轴,奔走长安,到处呈献,竟不为人知。弹琴,我虽擅长,恐污尊耳!”一日之内,子昂诗名满京华。这个四川人,以独特的方式叩响了京城的大门。老乡,你真行。
用现在的话来说,这叫行为艺术,或者是自我推广。而这种推广有着一种四川人的物有幽默,同时也是一种向传统求见高权门的挑战和宣誓。
二十四岁,这个年轻的进士意气风发。但他的梦并未在大唐的天空扶遥直上。诗人在北方幽州台上痛哭了。
陈子昂成功了,但他并没有仰天长啸,现实的荆棘实在让我的老乡裹足不前。我看到的时他来自活空前绝后的孤独。
官场并非梦想的沃土,大唐的边关是书生意气的管钥。伫立幽州城台上,这个书生哭了,他太孤独。这种孤独是旷古的,前朔五百年没有心中的明君,畅想身后五百年想像不到心中的圣主,眼前依然是天边的云卷云舒。北方的天空没有雾霾,唯有湛蓝与宁静,但是边塞的空阔,古战场的静寂,让这个蜀中汉子怆然泪下,冲天之情在官场的奢糜中远去了。拈起一枚城台上的野草,对着太阳光眯眼细看,没有看到无限的诗意,溢满眼眶的还是不尽的泪水。长空浩渺,自己与手中的小草何异,轻轻一抛,小草在风中便无影无踪了。他努力寻觅小草的形迹,没有,却看到自己在昔日在蜀中舞剑而歌的轻狂。轻抚腰际的剑,剑还是那柄出川时的剑,但他泪流满面。
我曾经站在西安古城墙上,面对三秦大地,在历史与现实的交叉点上,我的坐标就是一个很小很小的点,是沧海之一粟,背对着一个久远古都的背景,以及华中都会的繁华,我无法将兵灾与政治权谋有机联系。对着广袤的黄土,我的选择就是无限的感慨与长久的无言。为何?因为我没有陈子昂的人生际遇与历史文化酝酿下的才情,小小的我,就是一个游客。
在幽州台上,诗人的孤独是因为梦想的风筝没能系在才情的线轴上,现实中难觅春日的和风。志于庙堂不得显其志,放于边野不能尽其才,诗人岂能不泪流满面。长河落日,北风呜咽。这只是一个悲情的开端,诗人的宿命还是定格在故乡那个小小的囚牢。
一星幽火,就是幽州原野的落日么?长长地叹一口气,生命尝存,诗人此时并无太多的伤感,坐牢对他并不陌生。叹息是对自我这四十二年来的总结。这正当是人生的黄金季节,但诗人觉得自己的理想与才情已在少年时透支。从名满京华至边塞驰骋,并不遥远,但已是过眼云烟。此时他虽伤痕累累,却在思想上如一只熟透的蚕。囚牢有限,情思无限,名与利,与自己有何干?长长的叹息中感觉心中还有着一颗跳动的心!不去想了,一个县令,可以卑劣无耻,自己也没有心思与其计较。自己也在人生长河中闪亮,何计眼前生命的苟延?我陈子昂,与泱泱大唐相比,就是一枚城头的草,或一粒风中的絮。思于此,他笑了!
从幽暗的囚牢中将思绪收回,窗外的天空放睛了,对着天空,伸个懒腰,围墙前那颗桃树,粉红色的桃花开了。有一只麻雀,在上面啾啾地叫两声,一展翅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