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根与魂】【流年】乡音(散文)
一
中国地大物博,中华民族自古在这块热土上生息繁衍,形成了不同地区各有特色的民俗。娱乐方式是重要的民俗之一,戏剧是其重要的组成部分。根据不同地区的传统文化,呈现出各有特色的戏曲种类。昆曲自不必说了,那是中国戏剧之祖。如河南的豫剧,陕西的秦腔,山西的山西梆子,浙江上海的越剧,安徽的黄梅戏等等,都是有名的地方剧种。
评剧起始流行于东北、冀东一带,是中国五大剧种之一。
有个笑话,说河南人的共产主义就是吃面条听豫剧。在我的家乡,如果按照河南人的标准,共产主义就是吃大米干饭炖肉看评剧。
文革时期,只剩下八个样板戏,基本上都是京剧,各地方剧种出现了式微现象。没听说由哪位名家编导,也没听说有哪位导演指导彩排,我们那里竟然出现了评剧样板戏。我估计是由乡土一群评剧爱好者,把京剧的剧情和戏词移植过来,大家琢磨着排演出的评剧。
过年的时候,很多村组织起草台班子唱评剧样板戏。样板戏的剧情都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大家冒着凛冽的寒风,挤在木板搭成的戏台下,就是为听那些熟悉的曲调。
现在,跳广场舞是老百姓最喜爱的娱乐和健身活动,不管是城市的公园广场还是农村的村头,到处都是跳广场舞的人群。我们那里,还有另一项长盛不衰的娱乐活动——唱评剧。小村庄中,时不时传出唱评剧的声音。也许是清唱,也许有一把二胡伴奏,也许唱得跑腔跑调,但人们依然乐此不疲。
回到家乡,哪怕你闭上眼睛,耳边传来直腔直调的话语,传来那熟悉的评剧唱腔,满腹的乡愁马上烟消云散。到家了,外出的游子终于回到梦牵魂萦的老家了!
二
现在很多小村庄的乡亲们都搬到城里居住,唱评剧最集中的地方是在县城。公园里,广场上,凡是有人群聚集的地方都有人在演唱,有时候,从楼群中也能传出演唱评剧的声音。
评剧脱胎于东北的“大口落子”,后来又被民间称为“蹦蹦戏”。东北二人转大家耳熟能详。二人转原本是两个人演唱,后来发展成多人演唱。再后来演唱时的“人称”改变了,多人演唱时演员们口中的“他”变成了“我”,演唱者成了剧中的某个固定角色,这是戏剧的雏形。解放后,蹦蹦戏被正式定名为“评剧”,一个新的剧种出现了。
我小时候,是评剧的鼎盛时期。从那时的一首儿童歌谣就可以看出来:“拉大锯,扯大锯,姥家门口唱大戏。接闺女,叫女婿,小外甥哭哭啼啼也要去。”所谓的“唱大戏”就是唱评剧。
唱评剧是村里过年过节必不可少的节目。哪个村开始唱戏,都要把外村的亲戚接过来,等别的村里唱戏,亲戚同样会把家人接过去。一次过年,大家轮流着去各村看戏。看戏不但是娱乐,还加厚了亲戚们之间的亲情。
在村子里的大空场,用木板搭上台子,上面用芦苇席封顶,扯上幕布,一个“草台子戏台”就搭建好了。唱戏一般在晚上,台口挂上几盏“汽灯”。据说点汽灯使用汽油,还要往里面打气,比二百瓦的电灯泡还亮。当然,那时候还没通电,不会有电灯。
晚饭尚未吃完,就会听到传来锣鼓声,大人们赶紧催促:“快点吃,都打通儿了。”
那时候唱评剧的小剧团几乎村村都有,村子太小的,就几个村子合起来办。演员和文武场自然也是村民,演出也都是尽义务。文武场的乐器由演奏的人自备,演出时的戏装由演员自备,所以大家调侃说“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
村里也有贡献。搭台子的木板,挂在台口的汽灯,舞台上的幕布等都是由村里准备的,本村没有就去外村借。村干部有时也会干涉演员。有一个村的女演员唱得特别好,该出嫁的时候,村干部出面和男方谈条件,什么时候村里唱戏她必须回来参加演出。
我记得那时候演唱的剧目,古装戏有《秦香莲》《打狗劝夫》《赵连璧借粮》;现代剧目有《刘巧儿》《小二黑结婚》等等。和鲁迅先生写的《社戏》一样,小孩子们都不喜欢听大段唱段,看《秦香莲》时,只有包公带着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出来才高兴。最想看的是四位抬起陈世美送往龙头铡,不过剧情到这里也就快结束了。所以看着看着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也要强睁着眼等着看最后一幕。
别看是草台班子,演员们演出却十分认真。我刚参加工作时,单位有位爱和大家开玩笑的炊事员,大家都叫他“王寿昌”,我也喊过他“王师傅”。后来才听说他不姓王而是姓袁。袁师傅门牙镶着两颗大金牙。据说演《刘巧儿》的时候,他演过里面的地主王寿昌。剧情中,刘巧儿有个扇王寿昌嘴巴的动作。原本是假装比划一下,没想到演刘巧儿的演员入戏太深,真的狠命打了“王寿昌”一个大耳光,把出演王寿昌的袁师傅给扇了个狗吃屎,一下栽掉了两颗门牙!
演员们演得认真,看戏的观众也认真。
演出《秦香莲》的时候,台下经常是哭声一片。散场了,还有许多奶奶们恨恨地说:“真想打死陈世美那个婊子养的!”
三
评剧演出得多,自然会出现很多人才,很多著名评剧演员都是出自我的家乡。
大家最熟悉的评剧演员是赵丽蓉老师。现在赵丽蓉老师的铜像就耸立在县城的文化广场。据说著名评剧演员新凤霞也是我们那里人,县里曾经找过她,想让她认祖归宗,不知为什么没有成功。至于流落在民间的评剧演员更是数不胜数。
我们生产队有个演过女主角的民间演员,有时田间休息的时候,大家让她来两口。她一张嘴,字正腔圆,比电台里播放的一点不差。听说当年有评剧团想把她招走,他们家却封建意识严重,上草台班子唱几口还可以,去做职业演员,“戏子”是下九流行业,家里坚决不同意。有很多大有发展前途的民间演员就这样堙灭了。
后来戏剧行业逐渐走衰,别说评剧这个地方剧种,连国粹京剧都逐渐衰落下去,替代的是歌舞演唱会。
在我的家乡,评剧却没有衰落,一直是大众最喜爱的娱乐项目。
在杨柳依依的大树下,在绿水长流的文化广场,在平坦宽阔的健身公园,甚至在大街小巷楼群里,不管是白天黑夜,都会有演唱评剧的人群。
演唱也不再是清唱,文场、武场一应俱全。和过去一样,文武场的锣鼓家伙都是个人自备。喜欢敲锣打鼓的自己备锣备鼓,喜欢拉弦的自带胡琴,凑到一起文武场就齐备了。现在更是高级了,还有人准备了麦克风话筒。没人唱的时候,他们就演奏文武场过门。
唱京剧离不开京胡,唱评剧离不开板胡。板胡一拉,那委婉的声音立刻扣人心弦。尤其是著名的评剧曲牌《大安板》,凄美的音调不由让人潸然泪下。
想演唱的人来了,不管认识不认识都不必客气,对着文武场点一下头:“我来段《夺印》里的‘水乡三月’吧。”
文武场立刻给你奏起过门,你就放开喉咙唱吧:“水乡三月风光好,风车吱吱把臂摇……”唱完了,点一下头只管走人。据说现在有人自备了戏装,开始着装唱戏,甚至几个人演出一些剧中的片段。
不管出现了多少种娱乐项目,家乡人依然演唱着评剧。那是深入到灵魂的热爱,深入骨髓的热爱。
四
西路评剧已经被家乡申报为“联合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区文化馆被国家认定为评剧文化保护中心。
区政府对评剧保护非常重视,别处电视台很少播放评剧,家乡的电视台几乎每晚都要播放评剧唱段,很多时候是整出的评剧。不过很少有新创作的评剧剧目,还都是些原来的老唱段。县里的评剧团已经解散,有了新戏大概也没人彩排了。
没有了剧团,评剧在家乡的民间照样长盛不衰,它就像扎根这块热土的垂柳,永远那样婀娜多姿,永远那样袅袅依人。
现在有人在赵丽蓉老师的铜像底下也唱起了评剧。高高耸立的赵丽蓉老师,笑眯眯地看着底下唱戏的人群。有人唱得跑腔跑调,她也不去提醒更正,永远是笑眯眯地看着大家……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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