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们放声唱起国际歌
　　 十六弦暗自翻成十五根
　　
　　 “一把抓”的齐再兴，成了五金厂的“一把抓”，他用五金厂1.43平方公里的土地和325台机床设备做为实体抵押，押给银行，换取9888907万元的贷款，把银行历年的欠款3446442元一次性连本带利还清后，又上缴地税税金50万元，于是各大报刊连版累椟的“经济文学”纷纷登场，大力宣扬涑水县五金厂承包一年就扭亏为盈、还清贷款、上缴国家利税50万元的辉煌业绩。涑水县委县政府要“培植税源，抬高亮点，夯实基础，辐射全县”，几十年来，五金厂的鳄鱼扳手老虎钳是国家轻工部的三优产品，远销世界各地，给国家创了外汇，给涑水带来利税，涑水县对这一纳税大户，倾斜政策，重点培育，做为企业的一把手，是要有社会地位的，于是齐再兴成了涑水县人大代表，葛修夏成了涑水县政协常委，葛修夏在政协大会的舞台上，凤凰亮翅般的来上一段阿庆嫂，或是天鹅翔空般的跳上一段白毛女，获来的掌声像海潮，把她高高的抬起来，夫妻双双，人生事业，繁花着锦，烈火烹油，那气焰遇着政策的风，一舞一窜的旺起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葛修夏，看到房地产里有商机，遂在厂东划地30亩，要起造50座独院二层楼，五金厂的“五金生产线”，只有“涑水老虎钳”线继续生产，至于“鳄鱼板手”暂时下线，其余“涑水双耳夹斧”、“涑水车毂”、“涑水钢板卷闸合缝”流水线因资金问题，往后靠靠，工人放假。放了假的工人们，才信“断买”人的眼光头——伢比咱们看的远。那独院二层小洋楼的楼房群还未建成，就被筒子里的居民们现款“号定”定完了，于是二期工程又启动了。
　　 齐再兴拿的是“大哥大”，葛修夏拿的是“大姐大”。
　　 四条流水线上失业的工人们，打着横标白旗告到县委，县委分管工业的吴主任，只得出面平息这事件。
　　 吴天启站在县委大楼的台阶上，拿着电喇叭，对广大的工人同志说，大家反映的问题！咱们县委是高度重视的！我们组成“调查小组”，今天就去调查这件事！明天就给大家一个明确的答复！今天请大家先回去！请大家选出几位代表来！明天上午，二楼见面！
　　 吴主任带着“调查小组”一行七人来到五金厂，对于齐再兴葛修夏“在国有土地上私建住房”的问题，吴主任很生气。齐再兴拿出土地局的《城市居民房地产开发区域证书》说，吴主任，五金厂实体抵贷的资金跑去还旧贷、交新税，余资启动不了五金厂的全部流水线。为了五金厂的起死回生，我们不得不投资房地产，因房地产来钱快，我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以房地产带动五金厂五条流水生产线的全面启动，除了这法，没有其它法。
　　 葛修夏对吴主任和“调查小组”的各位说，你们若有起死回生的办法，我们就停止房地产建设，按照各位领导的指示办。
　　 这话不光把吴主任给弄住了，把“调查小组”的全体成员都给弄住了，他们不会直钩钓鱼，他们拿不出“起死回生”的办法来。
　　 齐再兴有土地局的《城市居民房地产开发区域证书》，就不能说是“在国有土地上私建住房”，更谈不到触犯什么土地法。齐再兴以“房地产带动五条流水生产线全面投产”的举措，也不能说是不对的。至于第一期赚的钱投入规模更大的第二期，就是想利用第二期的钱，作为“四条流水线全面投产”的启动金，然后拿生产线上赚的钱，再给工人们发工资，他这思路能说错？葛修夏说现在就如人民公社的“穷过渡”，过了这个“穷过渡”，情况就会好起来。
　　 齐再兴和葛修夏陪同吴主任及“调查小组”全体成员，查看了在五金厂地皮上崛起的“起死回生”的房地产工程楼房建筑群，觉得也寻不出什么毛病来。
　　 第二天一大早，吴主任回到县委会，但见来到现场的不是几个工人代表，而是更加庞大的工人队伍，黑压压的立一院，他们一手拿着斧头，一手拿着镰刀，将镰刀斧头交叉在头顶上高唱国际歌。吴主任站在县委大楼的台阶上，拿着电喇叭说，齐厂长用“房地产带动五条流水线全面投产”的规划思路是对的！目前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解决其余四条流水线投产的启动资金！如果大家对他这种办法有意见！就请各位拿出比这办法更加好的办法来！不论咱用啥办法！只要能给厂里拿回启动资金的办法就是好办法！不论是谁！只要你能拿出“起死回生”的好办法！咱就按照你的办法办！
　　 这一下，把一院人都给弄住了。他们谁会坐在渭水岸上直钩钓鱼？谁能拿出“起死回生”的垂钓办法？躁动的人群慢慢的平静下来了，还有几个不安份的在躁动，吴主任走下台阶，来到他们跟前，把电喇叭对着他们的嘴，说请您几位拿出能教五金厂“起死回生”的办法来，我们就照你的办，五金厂就听从你的指挥和安排。
　　 这一家伙，弄的那伙脖颈上的那颗“球抵楞”，一歪一歪的不敢正对那电喇叭，在众人之地，脸皮通红，无言以答。吴主任倒是谦和的说，暂时拿不出，倒也没什么，各位啥时候拿出了，请到县委会见面，我吴天启一定高接远送，好茶款待！
　　 吴主任复回身上到县委大楼的台阶上，对打横标白旗举镰刀斧头的工人说，请你们先回去！二期房地产工程一结束！一大笔资金就到手了！只要资金一到手！全厂的“流水生产线”就会全面启动了！只要全面启动了！挣回的利润首先给大家发工资！请大家都想想！没有资金就不能启动！不能启动就没有利润！没有利润！拿什么来给大家发工资！
　　 这是在鼻梁头上抹蜂蜜，只能闻得舔不得，聚众闹事的都不退，反而越聚越多了，引来报社记者来采访。吴天启把记者们请到县委招待所餐厅进餐，说请求各位文豪们，千万不要把这点丑事报出去，这件事我们是能处理好的，处理好了之后，我再给各位文豪去汇报。吴主任双手抱拳说我吴天启为党工作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混了个副县长的裤衩穿，各位文豪若是大笔一挑，不把我的裤衩挑的没有了？难道说各位文豪，就忍心教老吴脱赤腿？
　　 吴主任的幽默，引起大家的笑声。吴主任说各位文豪的那只笔，都是犀利的鲁迅笔，横扫千军如卷席，扫翻一个涑水县，还需吹灰之力吗？所以祈求各位笔下留情涑水县，保佑我们涑水县！阿弥陀佛！……他的幽默请求，再次引起笑声，然后给各位记者敬了一圈酒，最后给毎位文豪发了300元的车旅费，记者们这才收起刀笔，偃旗而去。
　　 但是堵了这一头，漏了那一头，涑水八一厂、玻璃七厂、石英厂、附件厂的职工们也打起白旗闹起事，他们手挽手也高唱起了《国际歌》，带头的却是轻工局书记赫燕妮！吴主任对此大惑不解。在她与几个重要人物的领导下，要讨回工人的劳动果实，“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最可恨哪些毒蛇猛兽！吃尽了我们的血肉！”——赫燕妮说自从承包以后，工人的8小时工作制变成了10小时再至12小时，现在已经是14个小时了，老板们只加工时不加工资，把我们的工人当猪羊宰割，当牛马使用，工人实在熬不过了，我要为他们讨还“八小时国际工人劳动制”！
　　 赫燕妮说几个不劳而获的企业主，驾驭着一群拼命死干的工人，几个直钩钓鱼的，钓这一群走头无路的大头鱼，大头鱼纷纷咬钩了，垂钓的姜子牙们个个遇到周文王，“奴才做了主人，是决不肯废去老爷称呼的，他的摆架子比主人还十足，这正如上海的工人赚了几文钱，开起小小的工厂来，对付工人反而凶到绝顶的一样。”郝燕妮背诵了鲁迅先生的话。吴主任劝郝燕妮，反把郝燕妮的斗争精神劝上来了，她大声说，我也是工人出身！我就要替工人发声！我是冒着撤职的危险而来的！
　　 对于这位根红苗正的红色极左女干部，在执行党的文件、维护党的声誉上，历来都是积极的，在当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主任时，连她妈的“投机倒把的18颗鸡蛋”都没收归公了，“涑水鬼市”上一提以身作则的“郝燕妮！”，投机倒把们就轰然儿逃，小儿夜哭时一提“鬼市郝燕妮！”，娃娃们嘎然而绝声，怕招来红头发红眼窝的红色赤鬼郝燕妮。那时候万人痛骂郝燕妮，而今天万人同敬郝燕妮，在这场历史的大变革中，身为轻工局党委书记的她，为维护广大工人群众的利益，勇敢地与工人阶级站在一边，共呼吸，同命运。
　　 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工人们反映的问题与五金厂是一样的，凡是承包的那些老板们都在“减员加时”，以缩小开支增加利润，这已形成所有承包者的共性问题，这一共性问题是要靠我党的宏观政策去解决的，不是涑水县能解决的。吴主任说我把这个情况立刻向上级汇报。但他这种承诺太遥远，遥远的几乎看不见。陶瓷厂、铁木业社、柴油机厂也来举旗响应，堵了这一头，漏了那几头，“勒紧裤带露出小腿，拽紧袄襟露出两肘”的工人阶级最革命，看看快要形成工潮了，一但全县工人闹起工潮大游行，那就没法收拾了。看来不用“截法”是不行了，吴主任把脸一变，对着广大“闹事的”说，如再劝不归的！就以“聚众闹事，破坏和谐社会罪”论除！
　　 但是那聚众闹事的，却是越聚越多了。
　　 于是一个电话打出去，把警察局给打来了，拿枪的警察局警员围住闹事的围了好几层，荷枪实弹，严阵以待，十分恐怖，但最具革命性的工人阶级仍然不散，于是下令铐了几个带头闹事的头头，这场风波才算平息下去，但却未铐赫燕妮，郝燕妮说你们把我也铐进去！但仍未铐赫燕妮……工人们说咱忍着吧，忍到八年以后，老板换了，或许就好了……有人反驳道，八年以后去豺狼而来虎豹，天下哪有白乌鸦……于是他们只得唱着悲参衰落的俄罗斯大农庄的《榨油歌》，去接受14个小时的苦役般的机械劳动——
　　
　　 能出油的不是花生菜籽和蓖麻，
　　 而是我们这些工人们，
　　 此物可以无限出油，
　　 反复压榨。
　　
　　 天黑以后，吴天启主任来到警察局滞留所，去看望铐进去的那几个“头头”，请他们吃了一顿饭，毎人发了一百元的“慰问金”，好言抚慰他们说过了“过渡期”，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我希望你们能拿出“起死回生”的办法来，只要你们的办法好，我们就按你的办……好好的打发他们回去了，并欢迎他们说，有空时，常到县里来坐一坐，我用好茶接待你。
　　 这场“工人闹事”的风波，就这样平息下去了。
　　 齐再兴的“起死回生”房地产工程大建设，令陶窑村屎娃爹的砖瓦窑红火起来了。陶窑八队沙坡岭下的砖瓦窑承包给了屎娃爹，屎娃爹成了窑掌柜，“窑掌柜”三个字不大好听，都就称它制砖场，屎娃爹就是场长。场长毎年给队里上交800元的“承包费”。
　　 这座沙坡岭是座金黄色的黄沙岭，黄沙岭紧挨着天狗岭，天狗岭连接着日饰岭，所以生产资料是丰富的。砖瓦窑“吃的是土，屙的是砖，铺的是沙，挣的是钱”，所以这三座大岭就拨给社队企业砖瓦窑，供它“吃土铺沙屙钱”用，屎娃爹把“单砖窑”扩建成8座“轮砖窑”，手功砖变成机制砖，一台变二台，二台变四台，如今是八台。那八台制砖机，凯歌齐奏，周夜吞吐，雇工达到215个人。
　　 场长屎娃爹把“承包费”按手续交给队长张屎娃，张队长为了村里的社队企业大发展，以生产队的名义把“承包费”支持给队里的制砖场，令场长“扩大轮窑再生产”，屎娃爹把轮窑里屙出的钱全都给了梨花娃，“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三倒两不倒，倒到梨花手”——此陶窑村的新民谣。屎娃爹的8座“轮砖窑”，把天狗岭吃的剩下小一半时，开始在日蚀岭下建“轮窑群”，准备开吃日蚀岭，晋南的土地叠起来种，这下它们不叠了，变成不断扩大的“人造小平原”……人民公社的小平原只能造在岭顶上，屎娃爹的小平原，却是要连根吃掉这座岭。
　　 看官贤君还记得陶窑大队的“破烂五十五”吗？还记得把一队场“碾煿底”的刘天旭？将“碾煿底”事耿耿于怀的刘天旭，为了赎罪立功，他劳动积极，思想向上，由共青团员成长为一名“预备共产党员”了，立志要当共产主义事业的接班人，王万田也看这苗苗是根苗，觉得这椽椽有化梁成栋的气象。他跑运输发财后卖了破烂55，买回一辆出租车去跑出租，一位乘客在车上丢了一个黑皮包，原来里头是一包钱，亏心的事咱不能干，弄了一回“煿场底”，折磨我受了这些年，今天赎罪的机会来到了，千万不能再煿了心……他停在原处等失主，喊事主，失主果然奔来了，一把抓住他要包，那人打开拉链一看说不对！俺包里明明装的是13万！咋就少了3万元！
　　 刘天旭说我贪3不会贪10吗？我在这里等失主，喊失主！等了半个多小时！不信你问这些跑车的！
　　 不管大家如何做证，那人只是不依不饶，声音越来越高，招来人群围观，交通发生堵塞，于是找来交警。问明双方情况，交警打开车内监控，细细看了一遍说，这个包里是10万，不是你的13万，你去找你13万的黑包去……打法刘天旭说走走走！别影响我的交通秩序！原来刘天旭这辆出租车，是倒爷从河内倒来的美国货，车内装有监控器，也叫黑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