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时在珠海一游，让我再次从儿时玩伴阿玲口中听到了有关老家那两株白玉兰的故事，瞬间恍惚起来，是巧合还是天意？在千里之外又听到了饱含书香气的白玉兰的讯息。
　　 阿玲小学三年级前在爷爷奶奶家生活，就读于附近的学校，这所学校不仅教学质量好，还因校园内的两株白玉兰树而远近闻名。
　　 我知道这所学校有清香四溢的白玉兰花，是初中毕业会考时，我们住在离县城很远的大江下游，那年毕业季洪水漫延，我们乘船到了这所学校附近，走着江边的小路来到了校园。第一次走进这光线昏暗的四合院，觉得更像旧时的老宅子，只有两株白玉兰显示着这寻常院子的与众不同，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见白玉兰花。
　　 毕业会考期间，我们所住的宿舍在冯家大院的二楼，走在旧木楼的木板上，发出阵阵响声，我瞬间害怕——楼房木板若破个窟窿，会掉到四合院的青石板上。站在二楼，可清晰见到白玉兰油光发亮的叶子上的水珠，这时白玉兰的花期接近尾声，白玉兰的花瓣儿有点发黄，就像妙龄少女步入中年，没有水嫩的肌肤，已是操劳的黄脸婆的迹象。那时我瞬间懂得了花无百日红，季节过了就是残花败柳的残酷景象。
　　 毕业会考后，我离开老家上高中，后又离开高中校园继续去读书，时光如流水般逝去，白玉兰一直刻在脑海中。当儿子初中毕业时，我们暑假打算逆流而上去县城参观名胜古迹。乘船接近河涨洲，就知道离县城并不远了。县城出名的景点河涨洲上有个宝塔——龙吟塔，与县城南岸的凤鸣塔、下游山上的鹿鸣塔构成三塔一线的景观。岁月悠悠，历史变迁，凤鸣和着龙吟，龙吟唤着鹿鸣，见证着这古老县城的兴衰。建于明代的三塔是历史悠久的景点，当地人来县城都会在三塔一线转转，流传的歌谣“沅陵有个河涨洲，一戳戳到天上头。如果要想上去看，要走三天下坡路”，生动诠释了涨水时河涨洲随水而涨的高度。
　　 去参观县城古街唐代修建的龙兴讲寺，听导游介绍寺内那口石缸，石缸上镶嵌的鱼虾是远古时候的化石，来自于大江下游的冯家大院，我一下子记起冯家大院的两株白玉兰树。导游给儿子他们普及远古化石的知识，我在打听冯家大院的主人冯锡仁及那座旧四合院的前世今生。冯锡仁在清同治年间入县学读书，再从岳麓书院勤学苦读一举考取功名，于清光绪年间中举人，次年进士及第（前三名状元、榜眼、探花为进士及第），官至正三品兵部敌前总务督办、兵部给事中。据传八国联军入侵，慈禧太后西逃后，两江总督兼太子太保刘坤一命冯锡仁为敌前总督办统领，他是当地在历代封建王朝中地位最显赫的官员。他在当地百姓中口碑好，不仅是他官至高位，而是他回乡微服私访，赈济当地灾民，揭露知府贪赃枉法的刚正不阿。他晚年告老还乡，隐居山野，办学育人，冯家被人们传为富甲一方的家族。
　　 百年历史的冯家大院有天井四十八口，院内的十都山庄藏书楼是湖南省内知名的藏书楼之一，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历史价值。解放后冯家大院作为当地学校，因花香和书香气熏陶，每年会考名列前茅，是我们羡慕的学校。有人说冯锡仁曾经就读于岳麓书院，是他考取功名的起点，他家私宅取名与清初湖广填四川有关。“唯楚有才，于斯为盛”悬挂在岳麓书院大门上，这句名言激励着湖湘学子勤奋苦读。那时能去岳麓书院读书，在山里人中算是凤毛麟角，能在家乡建藏书楼，更是百里挑一。
　　 当初了解了冯家大院的历史点滴，我很是震惊，年少时毕业会考过去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知道大江下游校园的历史在岁月中逐渐模糊，现在又重现脑海，不免唏嘘不已。
　　 六年前暑假我们来到新建的学校，据说是建在冯家大院的原址上的，校园里除了两株白玉兰树，已找不到冯家大院的痕迹。那天是上游放闸泄洪水的日子，我们在人群中见到了昔日在冯家大院劳作的两位长工，本想亲耳聆听他们讲讲冯家大院的故事，无奈上游洪水来袭，我们只能赤脚趟过漫延的洪水往上游走，回到镇上拍摄官兵抗洪救灾的动人场景。
　　 青山含黛，草长莺飞，姹紫嫣红，不觉间清明节小长假快到了，我暂时还不能回老家，与阿玲谈及年少时所见的白玉兰树，自然会想到老宅子的主人及其后人。有人说老宅子的后人曾经在大城市工作，不知是何原因，从来没有回过故乡。改革开放这么多年，很多海外华侨都认祖归宗，冯家大院一直没有迎来老宅子的后辈。当一切都成了过眼烟云，人们只把这些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我依然想去那里走走，见见带给我美好向往的白玉兰树。
　　 阿玲说冯家大院错过几次发展的机会，如今只剩下两株白玉兰树，昔日的旧宅子、天井化已为乌有。我听了心中不免遗憾，我们在岭南见过保存完好的老建筑群，已成为乡村旅游的一大亮点。如果冯家大院还屹立在江边，与对岸的柳林风光相呼应，该是大江下游最美的底蕴深厚的旅游景点。
　　 阿玲说，等她退休了就去昔日的冯家大院原址走走，虽然物是人非，看看两株白玉兰树，见见曾经的故友，也就知足了。
　　 我前几年还心心念念想着去老宅子的四十八个天井、藏书楼看看，自从知道新学校的兴建是以废掉老宅子为代价的，就只想有机会去看看那两棵白玉兰树了。白玉兰的花语是：真挚、报恩，表达纯洁的爱，象征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和追求。能在年少轻狂时，遇见乡下罕见的白玉兰树，是何其幸运。
　　 白玉兰树在风雨中花开花谢，度过一个个春秋冬夏，它们会与老宅子主人的后代再度相逢吗？时间过得好快，光阴催人老，年少时见那白玉兰一眼，就有惊艳千年的感觉。现在物转星移，被岁月打磨，如倦鸟一样想重回故里，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有情。愿我们懂得感恩，心存善念，在苟且中寻求诗和远方。
　　 （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