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荣姐(微小说)
他们都叫她荣姐,究竟是荣姐还是蓉姐我也并不清楚,反正大家都这么称呼。那时候是一个临时单位,大家来自不同的单位,很多人相互都并不称呼职务,张哥、李哥,娟姐、艳姐这么的叫,因而大家称呼她为荣姐也挺正常,看她的年龄差不多快五十岁了吧。
我其实跟她并不熟悉,因为我跟她并不在一个组,平时工作也没什么交集,除了平时吃饭的时候能打个照面。之所以印象这么深,也是因为打饭这件事。
临时单位有五六十人吃饭,每天管中午饭。因为食堂不大,每到中午吃饭的时候食堂挤得满满当当。
一般来说最先到食堂打饭都是女的,相对年龄比较大的,而且最先到的也总是那几个人,荣姐是到得很早的那批人之一。我打饭的时候并不定,有时候去得早,有时候去得迟。只要去得早,基本都会碰到她在打饭。
有几次,我都看见她拿了几个大饭盒和缸子。因为米饭是自己打的,她就拿着那个饭勺,一铲一铲把饭往大饭盒里装,把那个大饭盒装满之后压了又压,也完全不顾别人的眼神,然后菜也是打两份,便用一个大的黑袋子装着饭盒拎了出去。
还有一次,大约是她忘记了带大饭盒,黑袋子倒是带了的,就把米饭往黑袋子里装。我一般不爱评价别人的,但是那一刻,我却滋生出很强的厌恶感,心底涌出了一个词——粗鄙!贪占便宜,目若无人,粗鲁甚至粗鄙,这种人在生活中似乎并不少,而且以中老年妇女居多——没文化、没素质,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好评价的。
后来每每看见她来打饭,我便有些厌恶的情绪。
又有一次我去得比较早,在排队的时候我就站在荣姐的后面。这时候听到荣姐正跟另外一个女同事聊天,她们俩原先是一个单位的,应该比较熟识。
那个女同事问荣姐,最近爸爸的恢复得怎么样?荣姐说,还不是老样子!女同事说,人老了大概就是这样,各种毛病都多了起来。荣姐说,是啊,也没什么好办法,只有这样拖着。
我这时才明白,原来荣姐除上班外,每天还要照顾自己生病的父亲。这一刻,我对她又产生了新看法。如果生活可以过得很华丽,谁又愿意在外人面前表现自己的粗鄙呢?一个女人,到了中年向老年迈进的时候,因为生活的压力,哪里顾得上什么优雅,哪里顾得上别人的眼光。那时候我觉得这样的粗鄙也许是可以原谅的。
我又想,那个在大观园插科打诨的刘姥姥,见着谁都低声下气而不顾脸面的老婆子,谁能说年轻的时候不是矜持而羞涩的呢?那一刻起,我从内心转变了对她的看法,觉得她是个不简单的人;所谓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当你不了解事实的真相,就不应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谴责他人。
但是,这并不是事实的最终结论。
又有一天,大约是蒸饭车出了问题,到了开饭的时间米饭却出不来,大家都挤到食堂里等待。因为不知道米饭究竟什么时候能煮出来,有人干脆就坐在就餐椅子上等,一边等一边闲聊。
不知怎么就聊起了房价的问题,有的同事就说大城市房价涨得好快,就是本地的房价也是一天一个价,噌噌地直往上蹿,大家对此议论纷纷;我注意到荣姐把话题接过去说,是啊,中国的房价实在涨得太厉害了,国外的房价变化好小,前几年给自己的女儿在澳大利亚买了一套房,原来是什么价,现在基本上还是什么价,就没怎么涨价,如果是买在北上广深等大城市,不知增值多少了。
“澳大利亚”,“买房”,几个词深深地扎进我的脑子里。
听到了荣姐这一番话,那一刻,我不知道该作何评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