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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宁静·恒】杂面挺(随笔)


作者:实至名归 秀才,1128.5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61发表时间:2024-04-02 20:35:18

一天,我到饭店就餐,临散席时,是要上主食的。这是我们山西人去饭店的就餐习惯。于是,食友们便议论起来。这个说,上碗西红柿鸡蛋面吧;那个说,上碗肉炒面吧;又有一个也说,还是上碗清汤面吧。这些主食都是以小麦粉为食材的,是就餐的人普遍要点的主食种类。就在这时,一个食友一反常态,提出要吃红面剔尖。我最反对吃红面了,当即就反驳道,到饭店还吃这烂饭?还是吃白面面条的好!但却遭到了众人的笑话,都指责我已落伍,现在说吃红面已是时尚了。这样,服务员就为每个人上了一碗红面剔尖,也就是我们老家说的“杂面挺”。
   记得在五十年前,也就是上世纪的七十年代,我还是一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正在老家的学校里上小学。那个时代的农村,家家户户每天的午饭都是红面剔尖,口感粗糙,难以下咽。但在那个温饱问题未解决的年代,若农田种了小麦,就填不饱肚子,是要挨饿的。于是,在农田里大多种了高粱。这样,红面剔尖就成了老乡们天天要吃的午饭。但红面很难吃,尤其是要天天吃红面度日,我们都很反感,甚至有了度日如年的厌恶感。
   课余时间和同学们聊起午饭时。我说,你家今天中午吃啥饭了?同学说,能吃个啥了?还不是杂面挺!语气激越,满脸的嫌弃和无奈。我们晋中这一带,尤其是在农村,都管红面叫杂面,红面剔尖就叫成杂面挺了,也许是方言的缘故,把“杂面条”说成了“杂面挺”,也许是因为红面中加了有黏性的东西,面条似乎都挺了起来,就把“杂面条”说成了“杂面挺”,反正我们都这样叫。在那个经济管理不发达的集体管理时代,粮食够吃就不错了,白面就是个稀罕物,只有在过节或待客时,才能吃到白面。那时的农民们都很自卑,似乎比市民低了一等似的,都自称是“受苦人”,而且对生活、工作上的期待都很低。他们吃红面时,心里不好受,嘴里就像鲁迅小说中的阿Q一样,来了一个精神胜利法的自我安慰:一个受苦人,还想吃个啥了?这样一反问,似乎就解决了饮食上的不悦。
   做又脏又累的活儿时,也是这般去反问一次:一个受苦人,还能干个啥了?就这样干吧!当看到城里人穿戴时髦服装或者购买鸡蛋时,羡慕的不得了,也就照例来一句怨气十足却又满带自我安慰的话:人家是工人!咱怎能和人家比呢!这就算找到只有市民才能过这种好生活的充足理由了,自己也就接受了过低人一等的现实了。那时,村里人养鸡是为贴补家用的,平时根本就舍不得吃鸡蛋,鸡蛋全是卖给城里人的。而且,由于自卑,管城里人都叫工人,那时的工人是一等公民,似乎这样就是最尊贵的称呼了。其实,老乡们这样认可城里人的高级,根源在吃食上,城里人吃供应粮,每个月都能领到一定量的白面吃,白面是细粮,红面是粗粮。多领细粮,生活就算是高级了。事实上,最根本的原因是老乡们都穷,又没有什么致富之路可走。所以,在那个年代,“杂面挺”就成了老乡们的日常午饭,这也是很无奈的事,是他们的贫穷烙印。我是农民的儿子,留下的烙印自然要深得多。
   厌恶吃红面只是那个时代的贫穷现象之一,在各种各样的吃食中,我们那里还有一个典型的饭种——菜饭。“菜饭”也是方言的叫法,并不是指菜做的饭,而是人们口中常说的“和子饭”。那时,农村是要交公粮的,交公粮的实质是农业税的征收方式。由于各级干部在工作上较劲,粮食产量造假就很严重。他们在向上级汇报产量时,都很张狂,一直报到公粮上交量的最大极限。那时,各级干部在粮食亩产量上都大做文章,在那时的政治口号中,就有“过黄河、跨长江”之说。但我记不清了,好像粮食亩产达四百斤就达了“纲要”,也就是相当于工作合格了;粮食亩产量若达到五六百斤,就算是“过黄河”了;若超过六七百斤,就算是“跨长江”了。在那种激情的工作环境之下,产量肯定会上报得老高老高的,这样一来,就要多交公粮,公粮一多,粮食就所剩无几了。
   在这种形势下,老乡们都掰着指头过生活,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老乡们把早饭和晚饭都喝成了稀饭,汤水多了,灌饱肚子所需粮食就少了。不仅如此,老乡们还在减少吃饭顿数上算计,一到冬天,就由一日三餐改成了一日两餐。这样,早饭和晚饭就指定是喝稀饭了。因此,早晚的稀饭与中午的干饭就都有了较为固定的饭种,菜饭就成了当时最普遍的稀饭种类。菜饭里没有几粒粮食,而且可稠可稀,最适合老乡们按所存的粮食量进行调剂了。但吃了这能节约粮食的稀饭,就不耐饿了,人们整天都是饥肠辘辘的,实在也是无奈啊!于是,在我们那里,就有了“菜饭,吃到肚里快转”的说法(“快转”为方言,是“易消化”的意思)。由于菜饭是最普通的早饭,在语言交流时,人们就说得顺口了,甚至成了相互问候的口头禅,一问早饭吃什么了,就会有句“菜饭”脱口而出。一次,几个年轻人在一起聊天,当问及春节这天早上,家吃了什么饭时,一句极快的“菜饭”便脱口而出,惹得大家哄堂大笑。都戏谑地反问那个年轻人:你家过年还吃菜饭?那个年轻人被问得张口结舌,满脸的尴尬,恨不得立马钻到地下。
   在那个年代,老家除了有这些贫穷的吃食表现,还有偷自行车铃铛、抢军帽、到已收获的农田里搜寻漏收的果实等趣事、糗事。一次,我与一个曾经偷过自行车铃铛的人聊天,当谈及偷自行车铃铛一事时,我问当时为啥要偷铃铛,他说自行车上有铃铛就显得高级,尤其是那种双盖旋转的铃铛,感到太高级了!我又问他偷了多少铃铛,他说记不清了,现在家里还放着半箩筐呢!我说你要那么多的铃铛有啥用?他说当时是偷习惯了,我们几个年轻人还比赛谁拿的多呢!抢军帽也是这样,抢帽者也是觉得军帽的样式新、档次高。我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上中专时,还常遇到这种事发生。至于到已收获的农田里去搜寻漏掉的果实,更是普遍,我就翻过花生,摘过拉了苗的小西瓜吃。在这里,这类尴尬之事,我就不一一列举了,总之,那都是贫困留下的硬伤。
   食友点了红面剔尖,服务员马上就端了上来,我端起一碗红面剔尖,细细品味起来,感觉香喷喷的,确实很好吃。在口感上比五十年前的“杂面挺”好吃多了。听食友介绍说,这种红面剔尖并不是过去那种红面加榆皮(为团住散的红面,把榆树皮磨成粉,加入红面中,可增加红面的黏性),而是在主料食材的细粮、小杂粮中,加了少量的红面,此红面已不同于彼红面了。
   我想,这面食里终归是放了红面的,红面是地地道道的粗粮,怎么加了粗粮,反而比纯细粮的白面好吃了呢?看来,时代在变,人们的兴趣也在变,只有识变、促变、应变才是正确的人生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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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七十年代,国家尚在发展阶段,国民分工人、农民。工人有计划粮,而农民没有,这是一个社会关系分层时期。那时候吃计划的人汇聚了所有的光环,人们都会投去仰视的目光。而农民就不一样,吃不饱,穿不暖。让人读来有一种: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那种底层人民生活的感触。造成这一现象不是国际机器锈蚀,不是阶级压迫所致,而是村官要政绩,伪造田亩收入数据。然而人民的智慧也是无穷的,为能填饱肚子,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七十年代的时候,我才懵懂记事,吃红薯面疙瘩、玉米面饼子是常有的事情,但那个时候就已经解决了温饱问题。。而笔者所在的地方尚还处于挨饿的阶段,他们吃红面挺、菜饭、红面剔尖。我不知道为什么红面要剔尖了才能吃。但我相信他们一定发挥最大的潜能,这也是最好的烹制方法。高粱面,没有粘性,着实不怎么好吃。他们就用碾碎的榆树皮增加粘性。这也是无奈之举。现在美食琳琅满目。小麦面粉里面混合一点甲羟乙基纤维素,或者复盐一号,一斤面粉就可以拉到喜马拉雅山的长度。既增加了粘性,又增加了口感。人类习性的轮回总是没有规章可寻,忍饥挨饿年代被唾弃的食物现在都又以最高贵的气质登上了人们的餐桌。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八十年代,有的人去别人家砸电视机。问之,则曰:因为你有,我没有。七十年代,偷别人的车铃铛,原因如出一辙:你有,我没有。都是眼红惹的祸。本文条理分明,叙事清晰,用素淡的文字铺述开来,把曾经的沧桑岁月做一次最真情的流露。谢谢您赐稿宁静,遥握。【编辑:裴善荣】【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40403002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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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裴善荣        2024-04-02 21:04:00
  本文以切入的方式把七十年代的生活面貌展现出来,这种写法有事半功倍之妙。谢谢您赐稿宁静,祝您笔健。
2 楼        文友:小猪她爸        2024-04-02 21:08:35
  一碗“杂面挺”说不尽的故事和感怀,这里的心酸大概只有过来人才能领悟。因此,改变贫穷面貌,一直是我们努力的方向。拜读,学习。
一本正经说胡话,嬉皮笑脸吐真言。
3 楼        文友:小猪她爸        2024-04-02 21:12:47
  感谢赐稿宁静社团,期待精彩继续。
一本正经说胡话,嬉皮笑脸吐真言。
4 楼        文友:小猪她爸        2024-04-03 14:14:39
  佳作欣赏,已向精品审核组申报!
一本正经说胡话,嬉皮笑脸吐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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