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果蔬冬味(散文)
时光行至冬日,会把人带到一种情氛中去,会让人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时间的紧迫。抓紧屯点果蔬,用以慰藉冬日的寂寥,是乡村人家乐此不疲的冬日功课。
入冬以后,柿子、红薯、白菜、萝卜……那些田间地头的寻常果蔬,便成了家家户户的餐桌主角。
◎如意柿子
每逢深秋,一树树红灯笼似的柿子树,便成了家乡最美的风景。
柿子树犹如田野的主人,一点儿也不娇贵,极容易成活。被人们随意地栽种在庭院内,道路旁,田间地头,井池旁……
春天,柿子树和其他树木一样貌不惊人,一样的绿意盎然,就连开出的花也是绿色的。只有到了初冬,它再展露出惊世的容颜来。一棵棵,一枝枝,一挂挂,红彤彤的柿子,是希望,是如意,是欢乐。
八十年代的农村,没有现在的物质丰富,没有现在的瓜果飘香。寒冷的冬天,能有水果拂过味蕾,是一件颇有幸福感的事。
母亲和邻居大娘、婶婶一样,在秋天采摘柿子的时候,喜欢偷偷储藏一部分柿子,用以冬天给孩子们打牙祭。
这些被母亲放到深冬的柿子,早已褪去当初的涩味和硬气。软软的柿子多了一层白色的霜雪,母亲说,这层白色叫做“柿霜”,是柿饼特有的保护膜,还有清热解毒、消炎杀菌、消肿止痛的作用。
无论是田里的柿子树,还是我家院子里的柿子树,母亲总喜欢在最高的树枝上留几枚红彤彤的果实。
每逢哥哥举着长长的竹竿,想要敲打树冠个头最大的柿子时,母亲总会上前制止。母亲说: 这么冷的天,地里光秃秃的,你们有吃的、喝的,鸟儿们吃什么呢?
柿柿如意。于是,寒冷的冬天,留几枚柿子给鸟雀们,成了我们家的习俗。“本因遗采掇,翻自保天年。”我想,这红红火火的柿子,不仅抚慰了我们的味蕾,也装饰了鸟雀们的梦境。
◎幽香红薯
红薯,是家乡最寻常的食物,也是最能抚慰人们味蕾的食物。
北方的冬天,家家户户的地窖内都藏有红薯,家家户户的窗户都弥漫着烤红薯的香气。蒸红薯叶,烤红薯块儿、炸红薯丸子、熬粥时放几块红薯……是北方人对红薯的情有独钟。
红薯,是温暖儿时的记忆。它紫色的“喇叭花”,开在长长的藤蔓上,从一层层密不透风的绿色波浪中冒出来,零零星星地散布在厚重的土地上,成了乡村生活的迷人风景。
放学后,一放下书包,我就和小伙伴们奔跑在散发着清香的红薯地旁。趁着在田间干活的大人们不留意,偷偷掐几朵紫色的红薯花,插在鬓边。那一刻,欢乐在心底漾出一个个气泡,我们欢乐的笑声洒满了田野的四角。
在物资不太富裕的八十年代,家乡的红薯,用它清雅俊俏的花朵带给我欢乐;用它饱满热情的果实温暖我的生命。
冬天,天气寒冷,有一种美食特别适合这个季节吃,它就是烤红薯。热腾腾、甜滋滋的烤红薯是很多人的最爱,寒冷的冬天,吃一口热腾腾、甜滋滋的烤红薯,是一种饱食美食的口福,更是一种拥抱土地的幸福。
年少时,勤劳的母亲总会想尽办法,用灵巧的双手,把一个个长相普通的红薯,为我们兄弟姐妹做出风味各异的红薯风味。红薯丸子、拔丝红薯、红薯饼、红薯酥……这一份份泛着母爱光芒的红薯风味,成了我儿时最温暖的记忆,也成了我思念母亲的心灵慰藉。
红薯,是血脉相连的赓续。不经意间,我对红薯的热爱,在女儿的身上彰显得淋漓尽致。刚参加工作的丫头,不喜欢被青少年青睐的海鲜和快餐,独独偏爱生长在家乡土地里的红薯。
青出于蓝胜于蓝。丫头对红薯的喜爱远远超过了我,真的是无“暑”不欢。
红薯天生有着大自然馈赠的浪漫红色,这红薯的幽香,是一种温暖的传递,也是一种爱的延续。
◎平安萝卜
俗话说“青菜萝卜保平安”。毫无疑问,萝卜一直是家乡人的最爱。
萝卜有白萝卜胡萝卜之分,如果说白萝卜是餐桌上的主角,那么胡萝卜只是客串的配角。在厨房,用白萝卜做出各种各样的食物,是漫长的冬天,在家闲居母亲们的厨艺竞技场。
我喜欢,母亲用白白的大萝卜和橘红色的胡萝卜,擦成细细的丝,然后拌些许白色的面粉,做成色泽鲜丽的蒸菜。做好的蒸菜,撒几缕绿意莹莹的香葱,滴几滴香气弥漫的香油,掺杂几勺快意的蒜蓉,于是,这平凡的冬日菜肴,便成了令人大快朵颐的人间美味。
天冷了,便想喝各种各样的汤。这时候,父亲便会从集市上买回为数不多的羊肉来。萝卜炖羊肉,是我们家冬日厨房,不可多得的美味。
母亲做汤时,我喜欢缠绕在母亲的周围。母亲揭开锅盖,于是白气扑面而来,看着它在锅里咕噜咕噜地冒泡,整个厨房都弥漫着它的香气。光是想想,就很幸福了。
“东北人参凤阳梨,不及潍坊萝卜皮”。这喜人的萝卜我喜欢,郑板桥也喜欢。这是郑板桥在潍县任县令七年后留下的关于潍县萝卜的诗篇。
大文豪苏轼,被贬惠州期间,曾借得半亩荒田,种萝卜芥菜,日子虽清苦,却豁达乐观,望菜园蔬菜长势茂盛,挥笔写下《撷菜》:“秋来霜露满园东,芦菔生儿芥有孙。我与何曾同一饱,不知何苦食鸡豚。”
人生漫漫,总有一段时光不尽如人意。这世间,唯有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冰脆白菜
半生走过,吃得最多的蔬菜应该是白菜了。
白菜是大众菜,也是冬天的主打菜。有立心白菜和圆心白菜之区分。立心白菜,形状挺拔,绿意盎然。仿佛那满身的绿意只为填补冬天的苍白。
邻居大娘,是腌制酸菜的高手。她总是早早的把一棵棵碧玉般的立心白菜,洗净晾干,然后摆放在圆滚滚的大缸里,撒下白白的大盐粒子。至于这晶莹透绿的白菜是怎么变成味道特殊的酸菜,我一直不得其解。只记得,母亲用大娘送来的酸菜,包的酸菜馅饺子,大肉包子,一次次满足着我们一家人的味蕾。
酸菜只是我们家的宾客,而圆心白菜才是我们家的主角。炒白菜心,醋溜白菜帮,猪肉粉条炖白菜,白菜豆腐汤……寒冷的冬天,母亲总能用放在储藏间里的白菜做出不同的菜肴,不同的味道来。
母亲最拿手的是醋溜白菜。每逢做醋溜白菜时,母亲总是先挑几片炒菜心时,留下的脆生生的白菜帮子。母亲喜欢把白菜帮子切成长条薄片,大小如一,码在盘里甚是喜人。
对于做菜,母亲有自己的步骤与火候: 什么时候放花椒,什么时候点醋,什么时候滴香油,什么时候关火,母亲都掌握得极其巧妙。母亲做的醋溜白菜,脆嫩可口,酸辣适中,常常令家人和宾客赞不绝口。白的菜帮,红的辣椒,香气弥漫的的花椒和香油,构成了那色泽鲜亮,味道爽口的醋溜白菜。那一盘盘醋溜白菜,不仅抚慰了我的味蕾,也温暖了一个个寒冷的冬天。
成家后,我也曾学着母亲的做法,尝试着用闲置的白菜帮做醋溜白菜。不知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错误,总也做不出母亲的味道来。
我不挑食,酸甜苦辣咸皆可入口。汪曾祺老先生说: 一个人的口味要宽一点、杂一点,“南甜北咸东辣西酸”,都去尝尝。对食物如此,对文化也应该这样。谁说不是呢?
寒冷的冬天, 白菜冰脆。清新水润的白菜不仅爽口,还有着美好的寓意。白菜作为吉祥工艺品雕刻题材中的一种,因其美好的寓意便被做成玉白菜,被人们送礼和收藏。
果蔬冬藏,这一道道鲜美的农家菜,虽是平常菜肴,味道却不寡淡。我们品尝的不仅是果蔬的味道,更是冬日里的温暖和浸润舌尖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