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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齐鲁·春】风从哪里来(散文)


作者:满山红叶 探花,18661.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24发表时间:2024-04-08 09:02:43

风从哪里来,不需打招呼,村口的柳树先知道了,接着是一条朴实的河流,河流下一群自由自在的鱼。喜鹊飞过空房子,落在大地上时,阳光正好,灿烂且充满蓬勃的力量。这是再熟悉不过的风了,几十年前,几百年前,它从黄海,从山海关,从长江两岸,渭河一带,巍巍秦岭,穿越五湖四海,走来的。
   风一来,村庄开始活跃,那时候,牛马羊都在,牲口们住在一个一个棚里,一株一株树下,将日子挤得满满登登。就连树枝,屋檐、篱笆墙、窗台、房顶,粮仓,也像赶大集似的,泊着,躺着,卧着,立着,横着,自大田迁徙回来的玉米,稻穗,高粱,大豆,花生。阳春白雪,那些离开海域的鲅鱼、刀鱼,被晾晒在高处,人在晾晒越来越幸福的日子,也把村庄打理得井井有条,有滋有味。木窗,木门,坐在岁月里,互相报团取暖,眼巴巴看着春来了,夏走了,秋近了,一场又一场雪,落在山脉,落在南家河,落在父亲的头发,落在一只狗的身上。
   风有时很绅士的伸出手,拽一拽行走的衣襟,吹一吹昨夜的积雪,抚摸一下村庄的纹理。风所到之处,草渐渐绿了,树抽枝散叶,山披上绿外衣,水妩媚地奔淌,一块一块土地,长出一年三季的庄稼,世界丰腴起来。犁铧,铁锨,镢头,锄板,与牲畜一起,往时间的地垄,迈出左腿,探个究竟,人间的温度,不冷也不热,刚刚好。一阵积极向上的风,趟过一座座山岗,一片片稻田,朝光阴深处延伸。那时候,老井和辘轳活得好好的,一条粗壮的绳索,一个铁桶,摇摇晃晃走来祖父的一生,祖父的祖父也是这样一个方式,弯下腰,再弯下腰,老井也好,井旁的杏树也罢。哪个不是揣着村子所有人的故事,沉默寡言。不是不说,而是说了也没用。当然,风知道这些竹篱茅舍,鸡鸭鹅狗的故事。风能怎样?风该来还得来,该去还得去。
   我认识村庄的几两清风,它是有色彩的。年少时,我坐在我家枣红马的背上,那一刻,我觉得世界是我的,马是我的江山,马在,江山就在。我和父亲,在开满油菜花的田埂上,遛马,事实上,马在遛我们。枣红马站在田埂,埋头啃一口嫩草,仰脖儿朝天空嘶鸣几声,震得蓝天更蓝,村子很静,油菜花像一把琴弦,被南家河的风,轻轻拨撩,落一地的碎瓣,一地的花事。马在沉思,咀嚼马生。少不更事,我不清楚,人有一天会与尘世诀别,马也如此。任何一个生命体,最终,必将在人世谢幕。枣红马走了,耕牛也走了,睡在枕边的田园猫也走了。土狗走得时候,我在上课,在乡村小学校,一间歪歪扭扭的瓦房内。那条叫黑子的土狗,被一辆三轮车轧死的,这个消息是母亲告诉我的,母亲到处找小黑,找到小黑那会儿,它已经走了。母亲来学校接我,那天发大水,南家河的水面很宽,很汹涌。河上的一座木桥被水冲走了,很多家长来接孩子,母亲来了,满头大汗,衣服上沾着不少泥土,母亲眼泪叭嚓,我说,怎么了?我爸又骂你了?母亲打个哏,说,小黑死了。我手里的皮球,掉在地上,滚到路边的臭水沟里,小黑六岁了,六岁的小黑,它一早还送我来三里地外的学校,才八小时,小黑就没了。我拼了命地跑到小黑死去的那道坡岗,我看见小黑是睁着眼睛的,我蹲下身,用手合上它的眼睛。泪水断了线的珠子,我说,妈,我们带小黑回家,我不想它睡在外边。母亲点点头,我和母亲,把小黑抱回院子,找了一个大纸盒箱子,将小黑放进去,给它盖上平时垫在狗窝的旧被子,找来铁锨,在那棵杏树下,挖了一个坑,安葬了小黑。我想让小黑在这里,同杏树一起,陪着我,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我明白,风来了,杏花朵朵开,小黑在守护着杏树,守护着我。我们在光阴的长河中,彼此默默关注,安静守候。
   风来了,去了。风带走了牛马耕耘,拉犁的时代,翻耕机,播种机,收割机,手机,一个个科技产物,开进村庄,迅速占领整个江山。牛马呢?活成了一部乡村字典,只在餐桌上,宴席上出现,成了果腹的一杯羹。
   牛马走出村子,人也一批一批,逃离村庄。留在南家河的人,是大地的坚守者,比河流绵长,比青山伟岸。我呢?也追随风,住到城市,在一张租来的床上,苟且偷生。偶尔在高楼背后的深巷子,借一方黑瓦,一棵老槐树,一条羊肠子小路,解一解风起云涌的乡愁,让风捎一兜子思念的话,回南家河,替我问候问候。那里的江东父老,给父亲母亲请个安,那一颗颠沛流离的灵魂,城市放不下,村子回不去。交付给风,无论是东风,西风,南风,西伯利亚风,风将背着我的精神,一路前行,向睡在另一所房子的亲人,祖先,几只猫,三四条狗,几匹马,一头牛,道一声,珍重,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我何尝不懂,若干年后,我像地下的列祖列宗如出一辙,永久的沉睡,不再醒来。
   现在,我一遍一遍,开车回到南家河,和年迈的双亲说说话,谈一谈土地的事情。四叔去年走了,走得很平静。二姑前年睡在一只木头匣子里,一个人的离去,风知道,云知道,树上的乌鸦知道,我不知道。我在熙熙攘攘,车流湍急的街道,为谋生,步伐匆匆。我与大多数人何等像似,走着走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就笑了,身边听我倾诉的人,寥寥无几,始终是抱着,一望无际的孤独,相拥而卧。在繁华的闹市,在愈来愈空旷的村庄,我像一绺行走的风,时常迷失在森林般的楼群中,在一座一座空下来的房子前,我是该忧伤,还是该庆幸?留下来和村子荣辱与共,朝夕相伴,抑或继续在城市行尸走肉的谋生?我读着唐朝贺知章的:“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情不知所起,心没有归处。
   老宅子通体散发的寂寥,令我望而生畏,我懂,我懂,我是回不来了,回不到从前,起早贪黑耕耘,播种的流年,坐在月光里,读一本闲书,听玉米冉冉拔节的声音,布谷的歌唱,芦苇被风吹动,沙沙沙响。与门前一束格桑,对视。观察蚂蚁家族爬树,搬家。一棵谷子,耷拉着穗子,风一推一搡,谷穗一摆一摆的,偶尔一只猫,一条狗,在街上经过,辽阔的高粱地,青纱帐,谁的故事,进入高潮,谁的人生,徘徊在低谷?那些一生嫁给村庄的人,才拥有不卑不亢的风,不悲不喜,踏踏实实的命运。
   我该像风,不骄不躁,安安稳稳,不管在哪里,活得刚正不阿,一身正气。走到何处,烟雨江南,还是北方白雪,顺境逆境,都落尽职守,分清主次,认清自己,揣着一腔对人间,对文学,对人事物的热爱和情怀,昂首阔步,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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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笔下的风,似无形又有形,它不是呆板的,它是有灵性的有情感的有温度的。作者娓娓道来的叙述,让风引领着我们却能穿越芸芸众生窥视世间万物,看它们的成长与繁荣,看它们的得失与荣辱,看它们的欢喜看它们的忧愁,让我们跟着风的游走,真切目视了博大精深的大千世界一幕幕精彩绝伦的人间烟火图,风到之处皆是景,风过之处皆有情。作品立意新颖,视觉独特,通过“风”这条引线,串联起来了世间百态,给人无限的触动与感怀。一篇佳作,编辑推荐赏阅。【编辑:叶华君】【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40408000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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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叶华君        2024-04-08 09:06:59
  但愿我们都有自己的那股生命之风,真正做到“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祝愿我们每一个人都能活得像风那样,通透洒脱吧。
叶华君,成都市作协会员,东部新区草池街道人。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工,我有一颗善感而质朴的心,我爱我的家乡我的亲人!QQ1052430610
2 楼        文友:成敏        2024-04-08 09:12:12
  春风无渡,吹拂着大地,吹暖了万物复苏,一片祥和的情景,让人心情舒畅!这篇文章写的非常优美动人,点赞阅读!
3 楼        文友:万重山        2024-04-10 13:54:53
  作品思想深刻,哲理性强,充满对人生的思考与感悟。
   佳作欣赏学习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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