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水】旧时苏州孩子的年(散文)
苏州人的年,与其他城市差不多,图的就是热闹和亲人团聚的快乐时光。
小时候的过年,觉得热闹些,因为好玩的有趣的事情很多,我们小孩子只管玩,至于打扫除呀准备年货什么的都是大人的事。
苏州的年从腊月二十四开始,而北方腊月二十三是小年,苏州腊月二十四才是小年。这一天,家家户户都得搞卫生,苏州话叫“掸檐尘”,所谓“檐”也就是房梁屋檐吧,戴上一顶帽子或是扎个头巾,搞一个长棍裹一块布头,抬起头将棍升高,捅捅再卷一下,蛛网和灰尘就下来了。每次看到母亲满脸的灰尘就笑,父亲此时不会站在我们这一边,会拉走我们的。檐尘掸完了,家真的很干净了。那一天,不管有什么要紧事都得放一下,掸檐尘是最主要的,掸完檐尘要送灶,是同一天,而且不能延后,会被别人笑话的,这叫“廿五送灶,七颠八倒”,倒也顺口。
到了小年夜(腊月二十九)家家户户都得贴门联贴年画,选的是桃花坞的。门联么倒是忘记了,应该也是那种吉利话吧,那“秦琼、尉迟恭”门神,不敢多看,相貌真的有些吓人,父亲说,那才是“能制伏恶鬼的神人”。
对于我们小孩子来说,快过年时就数着手指头了。特别希望到大年夜那天,也就是除夕晚上,吃着丰盛的晚餐,拿着红纸做成的红包,心急慌忙地将小手伸进去,抽出崭新的五元的人民币,也许这是父母亲平日里特意准备的新钱,我们高兴地跳了起来,那时的五元钱,省点花可以用一年,三分钱可以买到山楂、橄榄、杨梅之类的一小包,五分钱可以买话梅之类的。
小一点的孩子,除夕夜是不守岁的,早早睡觉,睡着后枕边有一包果子,如“琵琶梗”(一种用面粉做的油炸食物),如橘子、荔枝(谐音“吉利”)等等,父亲叮嘱我们大年初一早上开口说话前先要吃果子,于是这果子也叫“开口果子”。这是怕我们小孩子年初一大清早说了不吉利的话,如今想来很是好笑。
至于登门拜年,我们苏州人年初一是不出门的,初二出嫁的女儿要回娘家的。初三这一天,可以办新婚喜事的,所谓“初三、二十七不挑日子”,也就是这二天结婚是最好的,我们小孩子早就听父母说过,哪家讨媳妇嫁女儿的,早早就去凑热闹了。迎亲的队伍有七八人,扛着彩灯,后面两位吹着喇叭,还有人敲鼓的,吹笛子的。前面的花轿很漂亮披红戴绿,轿旁边有穿着很喜庆的是“伴娘”,轿前面还有“金童玉女”(选长得一般高的、面容娇好的男孩和女孩,各一名),轿子一般是四人抬的,抬轿人着短装,二人前二人后,有时见看客多了,也会颠起轿子来,只颠到新娘子吃不消,伴娘暗中塞些小钱过来。新娘的陪嫁么就没有规定了,有的是早一天“行(运的意思)”到男方了,有的是当天跟着轿子走的。我们这些小孩子跟着轿子跑,直到讨来喜糖、果子和一些小钱,才开开心心回家。这一天的晚上全家人得早早睡觉,因为有个叫“老鼠嫁女儿”的古话,不能看不能打扰到老鼠嫁女儿。
我家住在中街路,那是苏州市的市中心,离热闹的“观前街”很近。过年时,时常会看到耍猴的经过家门口,父亲便带着我到观前的“玄妙观”去看“活狲出把戏”,耍猴人用一根绳子牵着“活狲(猴子)”,简单的动作就是翻跟头,复杂一点的就是给活狲穿上官服、戴上官帽,模仿官员的各种各样的动作,“恶行恶状”越搞笑越好,引得众人大笑。耍猴人真会抓住时机,见高潮时便手托一个盆,走向四周人群,基本上人人都会给上一些零钱,耍猴人弯腰鞠躬致谢,众人慢慢退去,又有一批人向前涌来。
看完后父亲便带着我去看“卖拳头(武术)”,基本上是二人,不管天气炎热或寒冷,都得脱去上衣,赤裸上身,或拳击拼博、或持棍棒、或拿大刀,在一声声好中,卖拳头的会伸出盆来讨要赏钱。也许我是女娃,对这种并不感兴趣,可是父亲却要多看一眼,他将我骑在肩头,这让我更多了一份害怕,那刀棍好像就是冲着我来的,在我的尖叫声中,父亲只得微笑着离开。而我和父亲共同感兴趣的是看那个唱“小热昏”卖梨膏糖的,那人敲着竹板唱着顺口溜,主要是推销他的产品,虽说我听不大懂这里面的内容,但是喜欢听他那个调调,顺溜又滑稽。
年,过得很快,到了元宵节,便是过年的尾声了。家里的大小鞭炮就在这一晚得全放完,因为过了这一天便不再是年了。元宵节吃汤圆,意味着家家户户全团圆,汤圆是母亲自己做的,糯米粉加水做成皮子,里面放豆沙或是研碎的芝麻,包裹成圆形,就是汤圆。这对我们小孩子来说没什么太大的意义,而我们喜欢的是“看花灯”,那时主会场在阊门外从吴趋坊到南浩街,离我家不太远,走路的话也就是十来分钟。元宵节那天的灯特别好看,远远望去像“火树银花”父亲母亲会带着我和弟弟一同去看,人群挤挤,那个“射灯谜”我们是玩不来的,感兴趣的是那些彩灯,很漂亮,有兔子灯,有嫦娥灯,龙灯等等,有的用纸做成,有的用绢布做的,父亲会给我和弟弟各买一盏,我们手提彩灯,跟着父母去看那些歌舞表演呀踩高跷之类的。踩高跷就是双腿各踩在一根很高的棍上,至于多高,就看那人的本领了,父亲说他也会,我不信,母亲点了点头我才信他,父亲说为了学会这踩高跷也吃过苦头,他也只敢踩个一米高的。我让父亲告诉我怎样才能学会,父亲说,先是扶着墙沿着墙边走,慢慢地有了一定的基础和胆量才敢离开墙边,然后才是摔跤的开始。人呀,刚学之时非常小心,待学会一点点,觉得了不起了,那才是吃苦头的开始。听着父亲的话,自己觉得没那个胆量也是怕摔跤的,以后就不提了。
几十年过去了,回想起来心里还是甜甜的。如今,苏州人过年,越简单越好,放假的那些天里,苏州的七狸山塘街和平江路,人山人海,充满着节日的气氛,而我作为土著的苏州人,这过年是不出门的,少了激情。好好利用这难得的不带娃的日子里,泡一杯咖啡,坐在阳光下看看书,浏览一下网页,接受一下新鲜事物,也是极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