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虽说北方的春天姗姗来迟，这几天升温了，又刮了几天大风，小区里的柳树已经抽出绿芽，小草也绿莹莹地长出来了，一天一个样儿了。今天阳光尚好，我便到地下室清理旧衣物，不穿的厚衣服拿到外面晒一晒就打包了，冬季到来再取出来穿用。在一个包裹里，我找到了两床线绨被面，一床是红色的，一床是绿色的。这是我们结婚时大姑姐托人从上海买回来的线绨被面。好多年不用了，就拆下来，洗干净收藏起来了。这两床鲜艳的线绨被面让我想起了我们尊敬的大姐。
　　 一
　　 大姐，是我老伴儿的大姐，也是他们姐弟六人中的老大。大姐长我17岁，我们结婚的时候，都是大姐跑前跑后地张罗，顺利地把婚事办了。为了我们结婚，大姐可是没少操心。
　　 上个世纪70年代初，家家生活都很拮据。我老伴儿的父亲身体不是太好，他母亲又是继母，全靠他父亲一个人的工资维持生活。给儿子娶媳妇就是家里的大事。再怎么简单，也需要不少花费的。那时候，我们不依赖家庭，也不要彩礼，还自己动手盖了两间土房。光有空房子也不能生活啊，过日子的必需品还是得操办的。大姐看到自己的二弟找了一个身体健壮，有工作，又厚道的大个姑娘，特别满意，前前后后地张罗结婚的事情。她请来一个木匠，给我们打柜子、凳子等，甚至如何刷漆大姐都要指点到位；还通过她的朋友从别人手里买过来一件蓝呢子上衣，让我结婚那天穿。还送给我一块毛华达呢的裤料，托人从上海捎过来的两床漂亮的线绨被面等等。在大姐的精心张罗下，结婚的各种物品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们的小家也有个样了，顺利地举办了婚礼，这期间，大姐是最辛苦的一个人。我很感激她，我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母亲对待。因为她给了我们母亲般的关爱和温暖。
　　 二
　　 我老伴经常和我讲，大姐对家庭的贡献最大。当时老伴全家都在乡下，大姐早在1954年就参加工作了，每当他们听说大姐回乡下过年了，就早早地跑到街上等着大姐回来，因为大姐会买回来花生、糖块、糕点等好吃的东西。在他们的心目中，大姐的形象特别高大，是他们的期盼，更是他们的依靠。
　　 1957年，在大姐、大姐夫的帮助下，他们一家从塔子城搬到了泰来县城，我的公公到县药材公司药材加工厂工作。从此，成为城里人了，落户泰来镇，一家人都吃供应粮，从此，也改变了他们姐弟的人生。姐弟六人都有了正式工作，各自成家以后，日子过得十分幸福。
　　 大姐夫性格特别好，为人很本分，重人情，他在县政府人事科工作，却从来没有官架子，对我的公婆特别孝顺。家里的大事小情、各种零活都主动去做。尤其我们结婚以后，经常去大姐家解馋。大姐做得一手好菜，隔三差五地就把我们喊去吃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大姐做的坛炖牛肉，特别好吃，这道菜费功夫，事先把牛肉洗干净，切成小块儿，放到一个小坛子里，再放各种调料，然后把坛子放到火炉上用慢火炖，大约炖几个小时，等坛肉炖好了，倒在一个大碗里，香喷喷的味道在屋子里飘荡，吃一口又软烂又香浓。大姐炖鱼也有独到之处，把一条鱼收拾干净，然后调好一大碗调料，趁油热的时候，把调料倒在锅里，随着唰的一声爆香的声响，把鱼放到锅里炖上，炖好的鱼又鲜又嫩。还有拌凉菜也是一绝，把白菜、黄瓜、土豆、胡萝卜切成细细的丝，把煎好的鸡蛋饼也切成细细的丝，摆放在一个大盘子里，撒上香菜段，然后切点猪肉丝炸成肉帽儿，放在菜丝中间，再浇上醋、糖、味精等，红、黄、白、绿相间，就像一件工艺品。当各种菜肴摆满桌子的时候，大姐夫笑咪咪地打开一瓶好酒，和我的老伴对饮起来，慢悠悠地唠些家长里短，特别温馨。
　　 我们成了大姐家的常客，大姐、姐夫也对我俩特别关爱。我们遇到难题总会去找大姐、姐夫聊聊，他们一定会给我们提出最好的建议。记得那是1979年，县法院、县妇联同时要调我去工作，我拿不定主意，就去找大姐、大姐夫帮助拿主意。大姐夫说：“去妇联工作吧，对你将来发展有好处。”我当时并不了解“将来发展”是啥意思，但是我相信大姐夫的建议是可靠的。后来的发展确实验证了这个建议是非常正确的。
　　 三
　　 大姐特别爱干净，家里总是一尘不染，床铺总是整整齐齐的，尤其是厨房里的物件总是擦得透亮，连抹布都洗的干干净净的。早年住平房，每到冬天，家家糊窗缝，一般人家都用报纸或者粗糙的窗户纸糊，可是大姐家的窗缝用白纸糊，而且细细的纸条，粘得特别的直溜。蓝色的窗框白色的纸条，特别整洁的美观。
　　 大姐会养花，住平房的时候，不大的小院子里，除了过道，全种上了花儿，一到夏天，满院子花香。我们在她家里喝羊汤吃羊肉，赏花草。住楼房之后，一排排的花盆摆在方厅窗前，月季、三角梅、洋绣球、四季海棠花等，鲜艳夺目，给人一种特别温馨的感觉。
　　 大姐是一个特别孝顺的儿媳，她公公病重后不能自理，她那么干净的一个人却不嫌弃老人，精心伺候，做可口的饭菜，经常换洗衣物，一直到老人家去世。
　　 大姐还是一个最顾家的人，不仅把自己的小家料理好，对于娘家的事情也特别关心，三个弟弟的婚事都是她跑前跑后一手操办的。家里的大事她能看准问题，及时站出来说话，平衡好各种关系。我的公公1979年正月去世，那个年代没有去饭店办事一说，都是在家里办。因为公婆住在我们隔壁，医生、亲友等都是我俩出头招待，前前后后得有十几桌客人。正赶上正月里，我家的大米、白面、鱼肉、还有蘑菇、木耳、黄花菜等都吃光了，还外买一些食物。大姐看在眼里，就召集他们三兄弟开会。大姐说：“爸的后事办得很圆满，二弟、弟妹付出很多，后事的费用老大、老三你们出钱，二弟你们出力、出物就顶钱了。”听了大姐一席话，我内心感到特别欣慰。虽然，我们不计较谁花多花少，但是这个情理让人心里舒服。
　　 四
　　 大姐是一个刚强的人。大姐夫在1995年因病去世了，大姐坚持一个人生活。在自己的一片天地里按照自己的喜好安排好每日生活，定时看电视新闻，读杂志报纸，及时了解国家大事，关心社会的发展。只要能走得动，就出去散步，自己采购生活用品，不给别人找麻烦。如果身体不适了，也自己照顾自己，尽量不麻烦儿女们，让孩子们安心工作。虽然年纪大了，那种爱干净的习惯却一点儿也没改，每次去她家，屋子里都是窗明几净，鲜花盛开，生活的情趣特别的浓。每次唠起家常，她总是叨念哪个孩子回来了，给她买什么东西了，特别的知足。如果听到哪家亲属家里有什么事情，她的心意必须表达到。邻居帮她做点儿事情，她会赞不绝口，见人就讲人家的好处。大姐头脑特别清晰，一点儿也不糊涂，尤其说起早年的事情，如数家珍，滔滔不绝。
　　 大姐特别乐观，有人来家串门，或是遇到老朋友、老邻居，总是谈笑风生，给人一个非常健康乐观的印象。大姐身体不如从前，我们特别惦记她，每每回县城，都要去看望她，给她买点东西，她逢人便讲，弟弟、弟妹对她如何如何好。
　　 大姐是孤独的。虽然她从不提起这些，我内心深处特别理解她自己独处的苦闷和寂寞。年轻时，大姐有好多知心朋友，处得像亲姐妹一般，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身老体弱，早已不能来往了。孩子们都忙着自己的事业和家庭，不可能天天陪在身边。兄弟、妹妹们也只有偶尔来看看她。一年365个日日夜夜，只有自己一个人，独对孤灯，那份寂寞是一般人难以忍受的啊！尤其年纪大了，体力弱了，每到夜晚，是最难熬的时候。黑暗和寂寥如同一个阴暗的影子一样笼罩着空旷的屋子。有时候，身体不适，彻夜难眠。第二天见到我们依然是满脸笑颜，从来不表现出哀怨的情绪。
　　 五
　　 2012年的春节前，我和老伴去看望大姐，只见大姐脸色不好，精神头也不足。但是还在拆洗沙发上的小垫，笑着说：被褥都拆洗干净了，就等着过年了。
　　 正月初四，大姐非要我俩到她家里吃饭，说：“来我家吃顿饭吧，让你们找找过去的感觉，”我们品味着美餐，回忆当年大姐为我们做美食的情景。
　　 正月初六，大姐参加我们在县城安排的亲属大聚会，在饭店里，大姐和我们的亲家母谈得那么开心。
　　 正月初七，大姐和我们一起坐着汽车来市里，一路上看着窗外平坦宽阔的公路，高兴地说：“我也在高速公路上走过了”。
　　 正月初八，大姐来到我的小女儿家吃饭，和一群年轻人说说笑笑，开心不已。
　　 正月十三，我们又到大姐的小女儿家吃饭，大姐亲自指点女儿做了早年最拿手的虎皮花生，又酥又香啊。
　　 正月十七，我们请大姐来我家吃饭，还喝了一点儿啤酒，尝了尝三文鱼刺身，连连说：“好吃，好吃！”高兴地说：“我都快80的人了，还能回娘家聚会，真高兴啊！”
　　 正月二十，我和老伴开车高高兴兴地回县城，参加老知青孩子的婚礼，近两天的聚会日程都安排好了。刚刚到县城，就接到了大姐病危的消息！
　　 下午三点，我们来到了大姐看病的医院，在门诊室，只见大姐脸色苍白，早已停止了呼吸！我们不相信这是真的，我们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为什么啊？！老伴儿带着大姐的儿子、姑爷去与医院理论，我们站在走廊里悲痛万分！小外甥女已经哭成一团，浑身在颤抖；三姐一边哭着一边叨咕着，这是为什么啊？这是为什么啊？我止不住落泪，心中充满悲伤！这是为什么呀？此刻，什么原因都不重要了，因为大姐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听不到大姐的欢声笑语了!
　　 我们失去了一位热情、善良、能干、刚强的好大姐！我们失去了一个最尊敬、爱戴的亲人！
　　 转眼间，大姐离开我们12年了，这些年来，每逢春节前、清明节，我们都会回到县城，去祭奠他们夫妇。大姐家的三个儿女与我们的关系非常密切，尤其我们的小外甥女和我们住在一个城市，经常聚一聚，把我们对大姐、大姐夫的尊敬与爱戴变为一种特殊的情感回报在孩子们身上。
　　 大姐帮我买的呢子上衣，送给我的毛华达呢裤料早已随着时间的逝去，也不存在了。但是那两床被面依然鲜艳如初。是我们对大姐的念想，必定会永远珍藏。
　　 如今，我们虽然已经过了古稀之年，当年大姐夫妇对我俩的关爱历历在目，感恩之情，永远赓续。
　　 在这个明媚的春天里，我们把祝福送给天堂的大姐、姐夫，祝愿他们的魂灵自在安详！祝福他们的儿孙健康平安！
　　 2024年4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