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骑行路上，爱人要去三干渠堤坝挖节节草，随着接近河堤，却没有听到往日的流水声，凑近一看，灰白的河底映入眼帘。原来小麦灌溉期已过，上游水闸已关闭，源头已断，水位日渐下降。加上天气炎热，太阳蒸发，只剩一片片面积不大的小浅滩，像是一阵急雨而过留下的印痕。
　　 春末的风，吹在脸上凉凉的，我立于河堤之上，嗅着麦田里飘来浅浅的麦香，倾听河堤两岸林间清脆的鸟鸣。看向河道，斜坡之上，一道道水位线的痕迹像是一叠叠纸张，记录着冬去春回的故事，记录着农人们灌溉的影像。往日生长于河底的水草也都裸露出来，随风摇摆，像是在庆祝这出头之日。
　　 爱人突然冲我大喊，这里有鱼！我顺着斜坡，来到一小片水洼处，费了好大劲才发现，原来是一些小鱼苗，小到可以忽略不计。有的通体透明，露着两个小黑点的眼睛，像卡顿的动画，瞬移瞬停。还有一些虽然小，但能看出身上一道道花纹，像是我们养的斗鱼。它们成群结队或是单打独斗，一会儿浮上水面，一会儿匍匐在河泥上。要不是离得近加上它们都很活跃，还真很难发现。望向周围四五处水洼，深度大概都在一厘米左右，令我惊讶的是，就在这几处浅滩里，竟然有无数条小生命。除了小鱼苗外，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水生物，田螺幼虫，它们也和鱼苗一样，忽上忽下嬉戏，又像是在细细品味最后的时光。看着水底河泥上一个个鸟儿脚印，我恍若看到它们的父母，早已成了飞鸟的早餐。或许它们太小，还入不了捕食者的眼，才得以逃过一劫，不过接下来的它们也不容乐观。看着这几片即将干涸的水洼，我内心不禁感伤，仿佛已经看到死神在向它们发出召唤。
　　 将死之躯，生如草芥，投生在这无人知晓的浅滩处，不出几日，浅滩就会干涸，它们也会因为水竭而亡。但此时它们还是选择努力向生而行。不知它们是否能够预知到已没有未来？能否知道这场生命旅程接近尾声？其实即使知道也无能为力，我宁愿相信它们不知道，至少能在这剩余不多的时光里嬉戏玩耍。看着密密麻麻的鱼苗，我仿佛看到了万万千千的物种，形形色色的人类，在大自然面前，一切生命都是公平的。就如同我们人类也是渺小的，小到或许只有我们知道自己。鱼儿们在浅滩求生，我们在社会底层苟活，是何等的相似。鱼儿或许和我们一样能够看到生命的尽头，时刻准备迎接衰老或者意外的到来。但在到达尽头之前，别无他法，只能努力地活,努力地让自己生命更加精彩。
　　 看着国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熙熙攘攘的行人，或东，或西，或南，或北，都向着自己心中的方向前行，像一条鱼在浅滩里寻找食物，那个终点是我们活下去的补给站。一排排早餐店，进进出出的食客，忙忙碌碌的店主，像是一个个鱼苗组成的鱼群，在属于他们的浅滩或池塘忙碌着为生命贡献意义，这些浅滩和池塘，或深或浅，或大或小，但人们不去在意，努力求生。
　　 在这静谧的晨光里，我蹲在浅滩处安静地看着水里这群小生物。它们会不会也有思想，如果说没有，那为什么它们会恐惧，当看着我把手伸向水面，成群结队的它们就会四散逃离。如果说有思想，在这即将逝去生命的浅滩，它们为什么还能如此地快活？如果有思想，它或许也会看不起我这个庞然大物，会对我说。
　　 “作为地球最高级的生物，你们知道幸福是什么吗？你们其实和我们一样，不过也是一条条浅滩的鱼。我们只为了生而生，而你们却是在物欲横流的世界，尔虞我诈，你争我抢，身上沾染了强烈的征服欲和无休止的贪欲。每天被被这些欲望牵着走，像个傀儡，像个吊线木偶，看似活着，不过是机体自己运行罢了，待到浅滩的水干涸，生命到了尽头，在不甘与不舍中黯然离场。”
　　 当然这些不过是我的臆想罢了，或许我们在离开世界的那一刻，才得人间清醒。人生数十载不过黄粱一梦。当我们的浅滩干涸了，也会变成了一条无法呼吸的鱼。同时我又庆幸作为人类有了思想才会去探索人生的意义。我们无法左右生命的长度，但可以增加它的厚度。一花一草，一鸟一虫，都是造物主的精心安排，在生命历程的链条上发挥着属于它的作用，在生命进化过程里奉献着它的意义。
　　 突然，一只水鸟落在了远处的浅滩处，尖尖的喙不时地戳向水里，不知是在吃小鱼苗，还是田螺幼虫？就这样几条小生命在我面前消逝了。我内心没有泛起太大波澜，我知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只突如其来的大鸟像极了我们人生里的意外，而有限的水源就是生命剩余时间。一条鱼在有限的水源，感受最后的时光，一只大鸟出现或许会提前结束这段旅程。正如常说的，灾难和明天不知道哪个会来的更早一些。活好当下，降低额外之欲，享受水源干涸前的好时光才是唯一首选。
　　 爱人赶走水鸟，提议拯救一些小鱼，回家养着或是把它们捞入池塘。我想着这些可怜的小家伙，几日之后必会暴尸河底，随后用一个方便袋，尽可能多得去装一些。小鱼仿佛读懂了我们的意思，虽有几条害怕地逃走了，但大部分还是主动钻了进去，看着还有几处水潭，但方便袋承受能力有限，我也自知无能为力。只能在心里祈祷浅滩的水能耗慢一点，让它们给这个世界多留一点痕迹，让世界在它们的灵魂里多一些记忆。回到家中，把它们放在鱼缸里，值得庆幸的是，虽一路颠簸，却都平安无事。待浑浊的河水沉淀下来，鱼的数量远比我想象的要多的多。或许它们是幸运的，至少比浅滩的那些小伙伴们多了一丝生的机会。我不敢保证它们的成活率有多少，我只知道自己尽最大的能力延续它们的生命。看着一条条不起眼的小东西，游来游去，我的内心很高兴，把它们带回来至少不用担心水会干涸。同时也有失落，无能为力把所有的都带回来，恐怕等我明天去的时候，这些生命已经魂归故里。它们从出生到成型孵化需要两天两夜，它们或许有些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就要面临着生存的残酷，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令人痛心与惋惜。
　　 看着满缸游来游去的小鱼，嘴里不由自主的哼出了一首歌《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在熟悉的旋律里，我套改了歌词，“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啊，不会停歇，一天到晚为生而努力着，一直向前。知道无力回头，莫问天长地久，从一出生已覆水难收。多少苦乐在心中，慢慢游，多少忧愁不肯走，流向心头，我还是要做一条浅滩最快乐的鱼。”
　　 安置好鱼儿，我重新审视生活这个池塘或浅滩，学着鱼儿，摆动起心里的鳍，在有限的水源里，向着梦想，奋力前行，永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