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文·青春】我的连环画情结(散文)
我的连环画情结,源于故乡豫东平原上古老的乡村。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的故乡一个村里除了学生教材之外,根本没有几本书。尽管总有一些人千方百计毁灭文化,但文化的根却总是劫后余生,几度沧桑,枯木逢春。连环画也就是小人书,是画家把一部深奥的书或者故事用线描画的形式画出来,生动形象地展现在读者面前,浅显晓畅而且通俗易懂,故事曲折而且老少皆宜,无论是有学问的老学究还是目不识丁的庄稼汉,拿起来一本连环画,就能阅读,而且可以看得津津有味心领神会。说句心里话,连环画在特殊时期特殊年代确实是我们的精神大餐,特别是对于那个时代的孩子们,连环画就像走在荒漠里很久遇见的甘泉,滋润着我们幼小的心灵。一本连环画,可以传遍方圆几个村庄,甚至传遍几个学校。那时候,对于物资匮乏精神贫穷的很多家庭来说,连环画是一种奢侈品。能够拥有几本连环画,是很多孩子梦寐以求的事情。
而我的父亲因为在陕西铜川煤矿上工作,常年在外很少回到故乡,又对我疼爱异常,所以在我还没有上学的时候就给我买了几本连环画书。我们老家人不叫连环画书,而是非常简洁地称连环画书为“画书。”父亲一辈子并没有进过学堂,却凭借自己对知识的渴望,自学达到了初中以上的知识水平。他不仅喜欢听戏剧,看小说,而且对孩子们特别喜爱。父亲无论走到哪里,总有一群孩子跟着父亲,听父亲讲故事,跟着父亲看电影,围坐在父亲周围,听父亲谈古论今。我记得父亲最初给我买的几本连环画是《白毛女》和《红色娘子军》、《小泽当的故事》、《草原上的鹰》和《焦裕禄》。这几本画书给我带来了很多快乐,也给我带来了一些烦恼,但更多的是让我扩大了视野,结识了更多的外村小伙伴,也通过交换,看到了更多的画书。那时候,我还没有上学,小伙伴都是看画,就能知道故事的内容。
到了上学的时候,那时候的学生学习内容简单,只有两本书:语文和算术。在这期间,谁有一本画书,那就是稀世珍宝一般,大家都抢着看。由于大家都想拥有,也有的小家伙借去之后,就不给主家还了,理由就是“迷见了”,意思就是找不到了。为了杜绝个别人借了人家的画书不还,经常可以看到连环画书的封皮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只借不还,全家死完”的警示告示,虽然有这样可怕的警示,但依然会发生只借不还有去无回的现象。我的画书最多的时候有二十多本,到最后大都迷失不见了,只有几本特别厚我特别喜爱的比如《白毛女》、《西厢记》、《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和《草原上的鹰》,我保存了很久很久,后来随着我从故乡来到陕西,这些连环画书也都丢在了故乡,最终不知道落到了谁的手里。虽然如此,但我对连环画的痴迷却是日夜俱增,越来越喜爱了。
我跟随姥姥一起来到了父亲工作的煤矿之后,我自己把零花钱攒起来,经常去矿上的新华书店去买书。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不仅新华书店卖书,邮局也经常卖一些杂种画报。我经常在邮局购买的就是《河北画刊》、《我们爱科学》、《儿童文学》、《少年文艺》《大众电影》、《富春江画报》和《连环画报》。在我心中,《河北画刊》和《富春江画报》其实也是非常精彩的杂志,可惜不知道什么原因,不久就被停刊了。长大了以后,才知道,无论文艺的花儿多么鲜艳,都不如某个大人物一句话,他喜欢了就可以继续办下去,他不喜欢了只要一声令下,这些花花草草都会被铲除得干干净净,而且还有很多很多冠冕堂皇光明正大的理由。这些画报,我最喜爱的就是《连环画报》,《连环画报》就像一座神奇的宫殿,把我引导着向着文艺的森林、天空、大海和草原探寻,很多经典名著,很多民间故事神话故事,很多异域他邦的神奇经历,在我眼前展现出我从不了解从未经历从不知晓的神奇画卷,让我吃惊,让我欢喜,让我流泪,让我惋惜。我的爱好文学,启蒙人应该是我的父亲,但真正让我痴迷文学的,首先我就应该归根于最初的连环画。
关于连环画的回忆,我有很多很多。记得上二年级的时候,我们班级里有一位同学名字叫做王宗启的,他最爱买连环画,比如《武松》,比如《小八路》、《南征北战》、《连心锁》、《雁翎队的故事》他都有。那时候要问我最羡慕谁,我就最羡慕他。他家条件很好,我们经常去他家玩。但我由于内向,从来没有向他借过书,但他的画书我都看过。我是通过他村里的同学王新平借来的。王新平那时候对我特别好,我只要想看谁的画书,就给他说,他就很快能给我借来。当然我也有优势,就是我让他拿着我的连环画书去和别人交换着看。在交换互看的过程中,免不了丢失一些。那时候我们都非常朴实厚道,尽管心疼,但丢了就丢了,只知道再也找不回来,却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后来我又认识了崔庄的程存亮和程存生,他们两个是我们几个村里拥有连环画书最多的弟兄二人。他们两个虽然相差两岁,但都和我同一个班级。他们两个都非常豪放,和我建立了非常深厚的友谊。我们不仅交换画书,他们弟兄俩学习不太好,还经常给我拿一些他大姐工作单位的材料纸给我,让我作演草纸使用。我那时候觉得他们弟兄两个就是天下最富有的人。他们拥有的连环画,就是我梦寐以求心生向往的宝贝。记得有一天放学之后,我村里的留栓(论辈分我该给他叫爷,但我们年龄一样大)拿了一本画书,就是《渡江侦察记》,他说是从程存生那里借来的,我就要先看。他也想先看。但他终于拗不过我,我又答应让他看我的一本画书,他最终让给了我。我看着那些故事,彷佛自己穿越到了战争年代,自己就成了书里的主人公:一身正气,为国为民,忘了自己。还有一次,我放学之后,我村子东头的玉光拿着一本画书找我,说是从李新集村金自更那里借来了一本《洪湖赤卫队》,那时候的我正是对英雄崇拜的年龄,立即从他手里抢过来,一口气读完,并且恋恋不舍地不舍得给他还。因为看过电影,再看连环画,就像把电影复习了一遍,彷佛每一个画面都那么亲切,彷佛每一句话的声音就在耳边。那种阅读的快乐,简直无法用文字形容,那种快乐的时光我再也无法重复感受。
那时候,无论谁有了一本新画书,那消息就像一缕春风吹遍大地,我们马上都知道了。我们总是千方百计去找,去借,匆匆忙忙地拿到手,急急忙忙地看完,生怕在看不完的时候人家要走,就觉得损失了很多东西似的。
记得有一次,一个同学说稍岗乡新华书店有一本电影连环画《碧海蓝天》,我身上只有两毛钱,就在放学之后,叫上村里的几个小伙伴一起跑了四五里路跑到稍岗乡新华书店。人家已经关门了,我们却恋恋不舍地在那里摇门。摇了很久很久,把在里面工作的人喊了出来,告诉我们没有那本画书。我们才满怀失望地往回走。至今想起来,那些情景仍然历历在目。
还有一次,记得大人让我们几个小伙伴一起去给谁家磨面去,要到距离我们村四五里路的郑集村才有磨面机。这几个小伙伴有蓝桥、新运、新红、留栓、玉光。我们几个去的时候兴高采烈,三十来斤的麦子,大家轮流着背,一人背一段,很快就到了郑集村,把面粉磨好之后,我们往回背,大家都觉得累了。走到郑集新华书店,我们一起在那里玩了一会,我买了一本几分钱的画书《大泽乡起义》,说的是陈胜吴广推翻秦朝统治的事情。我们都不想背面粉,最后就商定,谁先背谁先看画书,谁第二个背谁第二看,谁最后背,谁最后看。商量之后,大家也不觉得累了,就背着面粉往回走。轮到我背的时候,大家一边东拉西扯闲谈,一边想着大泽乡的故事,等我发觉的时候,我已经多背了好长好长一段路。我们笑着换了人,事实上,那次背面的过程中,只有蓝桥和我背的路程最多。长大了回忆起来,我越来越觉得,其实很多事情,不必要那么斤斤计较,吃亏虽然不是福,但吃亏多了,也是一种修行。
多少年过去了,我内心依然对连环画充满了热爱。
大学毕业之后,由于生计逼迫,多少爱好都放弃了,唯有对书的热爱,依然一如既往。
记得2000年的时候,有一次去甘肃武威市,在一个旧书摊上,我以八毛钱一本的价格,买了十六本《连环画报》。回到家后,我视为珍宝,珍藏了多年,现在还保存着几本。
最近在孔夫子旧书网上又连着购买了几套名著连环画,自己非常喜欢。单位里的很多人看到了却不以为然,以为笑谈。我明白,在读书的过程中,由于境界不同,认知千差万别。因为认知的不同,得出的结论也就层次分明。
如今,刷抖音几乎占据了很多人们大部分休闲时间。但在我心灵的一角,连环画仍然是一个美丽的港湾。连环画的世界,仍然是我非常喜爱充满神奇的殿堂。连环画曾经伴随我成长,连环画给了我无穷的乐趣。
尽管世风早已变化,而且连环画距离我们的生活也渐行渐远,但我对连环画的喜爱从来没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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