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红花酢浆草(散文)
我以红花酢浆草的方式来问世,在我的家族我排行最小,当然比我小的还有很多,比如蚂蚁、蚯蚓,但不属于我这一类。
我就住在学校花园的对面,我的性格同红花酢浆草很相似,喜欢晒太阳,一看到太阳出来,就美滋滋地坐在花园的石凳上,掏出小圆镜,对准太阳照,太阳也很调皮,就通过折射的方法把小光点输送到我的各处。通过不停摆动镜子,聚光点洒到野莓草上,将野莓果照得鲜红得滴血;将聚光点折射到八角金盘上,八角叶子略微点了点头,像是遇到阔别已久的熟人,有节制地欣喜;将强光点移到黄叶女上,兴奋得使她蒙住眼睛,憋足气,咯咯地笑个不停;红花酢浆草最兴奋了,手舞足蹈的,展开笑颜,度过短暂的上午,度过精彩的中午,度过留恋的傍晚,直至太阳隐去,归入黑暗,才慢慢合上花朵,回归矜持,渐入梦乡。
红花酢浆草跟我一样,有两个名字,一个是学名,一个是乳名。小时候的我,亲人们老爱叫我乳名,一个字,无姓的,毫不费力,非常亲密。红花酢浆草,这个名,在花草界算是个比较长的名字了,中国名大多是三个字,其中一个是姓。有的家长,喜欢简约,给孩子取个笔画最少的,比如“乙”,汽车修理厂的大老板姓王,名为“王乙”。他从小受简约风格的父母亲的影响,他的生活也很简约,比如:他从不喝酒喝水果饮料,只喝绿茶,两枚绿叶就能泡一壶开水,直至泡得水归为清泉,才把这壶绿茶叶倒进垃圾桶。他喝淡茶悟到做人处事要简单的道理,他收取修车费总不会高于两位数,他待人总是很简单,来修车的客户,坐在他的休息室里,就是一杯淡茶。有些家长喜欢繁琐,给孩子取个笔画最多的名字,比如:蔡鑫鑫,这可是给刚上一年级的小孩出难题了,别人在作业本上工工整整写上名字只要两秒钟,而他花了两分钟还没写完,把一个田字格撑得鼓鼓的,甚至跑出田字格。孩子怕老师催,急哭了。可怜的孩子在爱繁琐家长的影响下,做什么事情都是慢吞吞的,从不干净利索,总会留着小尾巴,让别人等急。我想,性格与这样的名字是有着关联的。红花酢浆草的花朵跟它的名字不一样,开出的小花却是紫色,只有五个花瓣,同我一只手掌一样,喜欢在太阳面前打开手掌,不是数数,却是当风车。它会随着太阳转向,从东到南,从早到晚,相似于向日葵,对太阳至死不渝。但红花酢浆草比向日葵无能,结不出果子,只是干巴巴地期待,却也活得自由自在。
红花酢浆草的乳名叫酸酸草。小时候的我们生活十分拮据,父母给的买零食的钱几乎没有,有时为了填饱嘴馋的欲望,就邀上几个邻居伙伴,去野地里寻找野果吃,有时找不到野果,会突然遇到满地的酸酸草,于是扯来一大把的酸酸草,放在溪里简单洗洗,就放嘴里嚼,酸酸的味道中略带星点甜味,如绿杨梅和山楂,使小伙伴们尝得乐悠悠的。那时的我们只知道酸酸草有味道,可以吃,但不知道它的药性。直到校园的花园里长出一大片的红花酢浆草,我才去研究它,用百度的相机来识别它,查询它的功效,才知道它具有清热祛湿、凉血止血、散瘀消肿等功效。那时候的我们每年几乎没去医院做体检,验血抽查,不曾打过预防针。身体从没过浮肿,疼痛,一双小脚丫从起床开始总是不知疲倦地奔跑,跑得小脚丫只顾长却不顾胖。
有人把自己比喻成大千世界里的一粒尘土,而我却把自己比喻成一棵红花酢浆草,我是卑微的,渺小的,既然来到这个世界,那就以卑微的方式创作出意想不到的奇迹。花园就坐落在教师宿舍楼前,别具匠心的校长为孩子们有一个称心如意的乐园,趁周末或公假日请来工人,种上各种各样的植物。到现在我才知道,这些植物其实是供人欣赏的药草,比如鹅肠草,有清热祛痰,软坚散结作用;比如女贞草,具有滋补肝肾,明目乌发的作用;比如山茶树,具有收敛凉血、散瘀消肿、润肺养阴之功效;比如红花檵木,红彤彤的一大片,煞是好看,具有止血、跌打损伤,祛瘀生新的作用;比如红花酢浆草,具有清热祛湿、凉血止血及散淤作用。查到它们的老底时,作为红花酢浆草的我是多么自豪,它们跟我同住在一起,是我的亲兄弟姐妹,跟我有相似的性格,它们可以在我的身体上找到影子,或者我在它们身上找到影子,学校的花园多像一个大家族,家族里的每个人都不完美,不完美的身上有许多发光的地方,都在竭尽所能地做着为人类有益的事,即使身上的优点没被路过的人发现去利用,即使“怀才不遇”也不绝望,自寻开心地活着。
花园里还有很多比红花酢浆草高大的植物,有的已活三十多年,如垂柳,黑色的树干,粗壮挺拔,像山东大汉,有豪放又不屈不挠的精神。今年它被新来的副校长命人砍掉它高昂的头颅,但身体依然挺拔,长出的柳枝密密麻麻的,细细柔柔的,温柔一笑,款待路过的师生。三十多岁的老柳树是红花酢浆草认的亲爷爷,小小的它总在魁梧的他的身上学会很多面对棘手问题轻易解决的本领。老柳树不管有多努力,始终长不出果子来,这是孩子们唯一一个不喜欢它的理由。使部分嘴馋的孩子喜爱的对象是花园里的橘子树,橘子树跟四年级的学生一般高。待橘子渐黄趋熟时,总有一群孩子围着欣赏,白天在那指指点点,好像很爱护的样子,一到太阳落山,校园里静悄悄的。等到第二天上午,那些长在枝头黄灿灿的橘子无影无踪。有老师看见了,惊呼了一下,便就笑了,橘子树也笑了。还有红花酢浆草的巨人哥哥——柚子树,也颇得孩子们的喜爱的。柚子树长得很高,孩子们根本够不着,围着它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在老师的目光下,他们也学得非常乖巧,在树底下,只捡柚子叶做标本,还说听妈妈讲可以做药泡水喝,有解毒消肿、增进食欲、行气的功效,对有头风痛,有关节疼的,喝了有一定的疗效。
有一天,红花酢浆草听到了路旁消息,说是天竺桂丛里躺着好几个大柚子,被一年级的小朋友发现了。红花酢浆草的好朋友妮妮跑去叫来道德法制老师,道德法制老师又叫来体育老师,这新鲜又惊喜的事被一群师生互相传递着,最后落下定局,将藏在天竺桂丛里的柚子一个一个地掏出来,然后一起抱到美术办公室桌上,一瓣瓣地分吃了,孩子们吃得很欢,大人们有些拘谨,说不吃,留给孩子们吃。
红花酢浆草个子矮矮的,跟铜钱草一样,大部分不了解它的人,都觉得很平常,不值得一提,生活中,像它们这样的人太多了,一辈子,都在低处折腾,也折腾不出伟大的事业来,除了生儿育女,就是填饱一张肚皮。但是红花酢浆草不以自己的矮小而自卑,每次遇到太阳,总是用含情脉脉的目光注视着它。太阳是万物的情人,红花酢浆草梦里梦外的情人就是太阳。红花酢浆草以卑微的身子积蓄满满善良的爱,努力绽放出一朵朵小小的紫花,它付出爱,它为自己有不尽的爱,自豪得活着。
我观察红花酢浆草已有两年了,在这730个日子里,观察它就像观察自己,观察自己的外貌,内心及向往的变化。红花酢浆草就是我的化身,总在低处努力,从不跟高大的柳树,柚子树、远在山顶的松树媲美。我知道我的生活跟它们的无法比,无法比的别痴心妄想,老老实实地做自己喜欢做的,只求安心、康健,尽力地付出,这或许是真正红花酢浆草问世的理由吧。
写于2024年5月13日星期一晚6时许,5月18日首发江山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