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水】炕琴,一曲悠悠岁月如诗也如歌(散文)
阳光灿烂地照着操场,几只鸟儿落在操场上高高的银杏树、白杨树间,欢快地鸣叫着。再有那些蝉儿,更是“知了,知了——”清脆地叫个不停。
我满耳都是蝉叫的声音,仿佛间听到他们在叫着“知道了,知道了”的声响。
它到底知道了什么了,这样张扬喊叫着“知了,知了——”。坐在教室里我,看着被风吹起的叶子,绿绿的闪着太阳的光泽,蝉儿们躲在叶子后面,看也看不见它们的影子,只有声音传出来,流淌到操场上,在茵茵绿地上荡漾着。
我有些溜号,偷偷地看着窗外,心想我们东北咋没有这小东西呀,听姥姥说它叫什么“截留”还叫上了“知了”好多名字,其实学名叫蝉,姥姥和舅舅还说它的幼蝉叫“截留鬼”,很好吃。
我正在胡思乱想呢,就听老师喊着:王子强,你的书呢?上课咋不拿出书来?
就听王子强说:“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呀?就是找不到了,明明昨晚儿就放在炕琴抽屉里了呀。”
“什么?什么?炕琴?你家还有炕琴?”老师一脸的疑惑,班级里喜欢恶作剧的伟子更是好奇,说:“呵呵,还挺艺术,家里还有琴,会弹吗?”
老师听了制止说:“王伟,你少说话,真是乱弹琴。”
谁知王伟也来了一句:“我看他呀。也只能会乱弹琴嘞。”
就在这时,憋红了脸的王子强说:“炕琴,它不是用来弹的,那琴根本就不能弹。”
“是琴不能弹,叫什么琴呢?王子强,你不会是说你家的炕琴,连乱弹琴也不能吧?哈哈——”
“轰”一声,全班的同学可能除了我没笑,都笑了。王子强有些莫名奇妙,他愣愣地望着同学们一脸茫然。我知道炕琴是什么,因为我是东北的,当然知道,可是生在山东的人还真是不知道,甚至听说也没听说过。
这下好了,所有的同学都对炕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老师要王子强说说那是个什么东西,既然不能弹,那又是到底干嘛用的?
一时间老师同学都对炕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恨不得快快放学,去王自强家里看看,那稀罕物件,到底什么样子,是三头呀,还是六臂?到底干嘛用的,是能坐还是能躺在上面,或是坐在旁边书桌子一样地看书学习用。
王子强住在我姥姥家附近,隔着一条小巷子,我叫他爷爷七姥爷,我刚好和他一个班辈的,又是同学,谁也不叫谁。
他和我都是刚来班级不久,也都是从东北那边来的。我们都读四年级,我住在姥姥家,母亲把我送回来,过几天就要回东北了。
我亲爱的姥姥,唯恐耽误了我学习,那是一天也不让我在家多待一天呢,很快就扭着小脚去学校给我报了名。
几个姥姥坐在姥姥庭院里,边喝茶边拉着呱,姥姥还说:“这下好了,刚好黛玉七姥爷孙子,那个叫什么来着?”
三姥姥一旁吃着萝卜,赶紧说:“叫强子。”
“是呀,是呀,我这记性,转身就忘了,对叫强子的,正好和黛玉做个伴儿嘞。”姥姥说着,又是添水又是续茶的在忙碌着。
三姥姥也说:“是呢,七儿家的儿子一去好多年,总算回来了。
四姥姥说:“说来也怪喜煞个人呐,去时候,一个人,回来拖儿带女,一大家子了,真好呢。”
“倒是什么事儿呀,咋还都回来了呢?”四姥姥一脸狐疑地问着。
三姥姥说:“听说是大壮媳妇子,身子弱嘞,东北天气冷,受不了,想回咱们山东来呐。”
姥姥们说的大壮就是王子强的爹,七姥爷的女子就是王子强的娘,我叫她素姨。
其实,在东北时,我们家就和锦姨家就有来往的,开始时住的并不远,只是我那时还要小,不记事。后来锦姨他们为了照顾锦姨的老爹爹,老爹爹老了,身体不如从前,得了病,不能自理了,于是,锦姨一家,就搬到山沟沟里去了。
一说起锦姨,母亲也就有了话题,母亲说,锦姨从小山沟沟里生长的东北女孩,生来泼辣,好说好笑的,挺可爱,只是从小身体不算好,爹娘只这么一个女儿,拿着也是宝贝一样,捧着怕掉了,含着怕化了。锦姨爹在山上采伐时,遇见了从山东去的王大壮,见王大壮有神有利不说,人也实在善良,于是,有心将心爱的女儿素许配给了王大壮,以便女儿一生有靠,过上安心的好日子。
东北出嫁的女子呐,都要有陪嫁的。据说哈,古时候呀,大户人家,还有陪嫁丫头呐。那么解放后呢,再也没有了陪嫁的丫头,那么炕琴呐,就是陪嫁丫头了,要陪伴出嫁的女儿一辈子呢。
东北的风俗,一定要给出嫁女子几件陪嫁的,那炕琴就是缺一不可少的物件了。
原来如此,难怪那么遥远的路途,锦姨也要把炕琴运回来呐。那炕琴可不是一般的平常物件呢,锦姨早已把它看成亲人一样,深厚的亲情,浓浓的牵挂,都凝聚在这炕琴上了。
课间,老师找出来一本叫做《暴风骤雨》的小说,读给我们听:“韩老六吩咐完了,就陪杜、唐二人坐在红漆炕桌的旁边,挂在天棚上的大吊灯点起来了。吊灯的晃眼的光亮照着墙壁上翠蓝的花纸,照着炕梢的红漆炕琴……”
老师对我们说:听出来了吗?这里就有炕琴了,看来就是东北那边才有呐,做什么用呢?就让王子强来说说好了。王子强依旧红着脸,他吭吭哧哧地说:“其实一点也不稀奇,就是放被子,枕头,衣服,杂七杂八的东西的。”
是的,炕琴,对我们东北人来说,绝对不陌生,我们村里家家户户炕上也都摆着一个炕琴的。就是一种家具,一般的材质,有红松的,有水曲柳,花曲柳,从前的大户人家用紫檀、黄花梨的也有,再就是一般富庶一点的家庭用老榆木、榉木等北方硬杂木。
那么它的造型呢,极为古朴简洁,加上用料粗犷厚重,从中可以感觉到,早期东北地区一些山民牧民的炕上文化习俗的。
走进东北任何一家普通人家,一铺大炕,火热火热的,炕梢就有一件不可缺少的炕琴,尤其在傍晚,再飘起点雪花,坐在火热的炕上,背景是一个大大的炕琴,围着小木桌子的一家人,吃着冒着热气的饭菜,什么猪肉炖粉条子,蘑菇炖小鸡,大白菜,大豆腐,土豆什么都可以加在锅子里炖。尽管外面北风呼啸,尽管外面天寒地冻,白雪覆盖。而屋子里,热气腾腾中再烫上一壶酒,那香气饭菜缠绵在一起,真是令人周身温暖。
我很喜欢那种背景,就是一铺炕上放着炕琴,坐着一家人,吃饭,或是聊天说话,都很别致,漫漶出来的气氛,一种祥和,温馨。
炕琴,当同学们看见王子强家的炕琴时,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惊叫着:“哇。好气派耶!”
是的,炕琴就是有一种这样的气质,或许,所有家具是放在地上的,而它却要放在炕上,而因此,尤其怎加了它的气度不凡。
这才知道,原来,炕琴就是炕柜,它的宽度与火炕同宽,高度接近棚顶。炕琴有门有柜子还有抽屉,可以放衣物被褥,相当于现在家家都有的衣柜。古色古香,式样漂亮,大气得很,或许正是因为它造型酷似钢琴,又放在火炕上,所以才叫成炕琴,也不一定呢。
炕琴,通常分为上下两节。一般的炕琴都是每节一米二,上下摞起来。上面儿放被褥,下面放衣物。
炕琴大概都是雷同的,一般上节有四柜门或六柜门,每门都有玻璃,中间门可对开,侧面几块则固定,打不开的。下节也是对应四门或六门,中间两扇开门。柜子下面与上面四个隔对应的是四个木质的扁扁的抽屉,抽屉上面有小巧精致的把手,里面盛放针头线脑等杂物。而且,最下层的抽屉,其实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抽屉可以随意设计大小,或是几个,只要自己喜欢,完全随心所欲的。再就是绘画和镶嵌瓷砖,也是自己随意的,只要你提出要求,木匠师傅就会按照你的心意来。
炕琴一般是紫檀色的,沉稳,古色古香,非常漂亮。但是它的柜门却又不同的装饰,什么雕刻绘画,都有体现。颜色呢,也是色彩纷呈,多为红、粉、黄、绿,喜庆热烈,有集中体现出了木工师傅的匠心独运来,有烙画,也有在玻璃反面上绘画,各种飞鸟草木,充分体现了早期东北农村炕上文化习俗,就像一件精雕细琢的工艺品,集艺术性和实用性于一身。尤其是嫁妆更是华美,大气至极。上面的图样,有吉祥富贵的牡丹,或是戏水的鸳鸯,并蒂莲花,老人们和一般家庭用的有松鹤延年的古柏,雀踏梅花。娃娃抱鲤鱼,仙鹤彩霞,装在柜门上,正面即呈现出这些精美的图案。真是美轮美奂,意境深远,立体感强,洋溢出不同凡响的艺术效果来。
说来,清朝末年,民间就已经开始奉行炕琴这种家具了。早已有了以金粉绘制的描金柜,那时候,大多是为大户人家嫁女时的陪送,用料十分讲究的,多数用整块松木花曲板材做面,可以说达到了精工细雕,绘画惟妙惟肖,柜面刻有花鸟走兽,大红色漆面,吉庆祥和。到了伪满时期,又有改进了,一时间,出现了瓷砖柜,越加华丽,讲究。其实,不同时期,涌现出的家具往往有所不同,会体现出一个特殊历史时期的不同产物。这一时期的炕琴多为瓷砖柜,瓷砖装面,木质框架,或许迎合了那一时期人们的需求吧。
要是真要追溯起来,那么,在汉代之前,人们都是席地而坐的,待客也在床榻上。随之衍生出来了炕案、炕几等。明代时,炕案是放在炕的两头,上面放着被褥、绣花枕头一些床上用品。再到清军入关,睡大火炕的习惯延伸到了北方,特别是京都一带,炕上的家具更齐全、讲究了。清代中晚期,人们又在炕案上加了几个抽屉,这也就是炕柜的雏形了,也就是炕琴的雏形。再后来,抽屉下方又加了门,成了柜子,也就是炕柜。开始时候,炕柜只是按照木质纹理,油漆出来天然纹理,古雅素朴。逐渐,进一步改进工艺,又是雕又是或是又是描金又是绘画,炕琴越来越完美起来。
所以床、榻等睡卧家具都有待客的功能,随之衍生出来了炕案、炕几等。从明代的家具研究资料看,炕案是放在炕的两侧。
王子强的娘我的锦姨坐在炕上,她梳着两条乌溜溜的大辫子,穿着家常的衣服,面色和善,微微含笑。
就在炕梢上,放着那件炕琴,紫色沉稳的光泽,泛着岁月的包浆,一幅幅画儿,什么“锦上添花”“喜上眉梢”“玉鸟戏花”“太平盛世”色彩纷呈,充满喜气。
真是典雅又漂亮呢,一眼看到炕琴的人们,一个个情不自禁都啧啧赞赏着,同学们更是大声呼喊着:“王子强,行呀,厉害哈,炕琴,我点赞!”
果然不错的,炕琴,这也是实木家具呢,还是我姥姥村庄里独一份呐,村人们从前还真是没见过的。因此,大家闻讯而来,都想来见识一下东北的炕琴,一睹东北人家具,用手拍一拍,摸一摸,感觉到了东北家具好似东北人一样,实在,朴实,默默中彰显出,一份诚实,忠厚的姿态。
锦姨自从来到山东,身体也好起来,只是心里也是想念她的出生地东北。好在有炕琴陪伴,睹物如见人,老父亲在天上看见她过得如此安逸,生活简单又开心,也就放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