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实力写手】糯米•汤圆•膏糨子(散文)
田长稻,稻生米,米磨面,面可以做汤圆和膏浆子吃,同属一个“家族”,一粒一团关乎的是民生事,书写的是乡村文明史。
——题记
糯米是田里糯稻生长的,比普通的大米价值高些。大概很多人都知道:“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这句词吧,这是宋代文人辛弃疾在乡村夜行时,所看到的听到的田园场景。意思是:在稻花的香气里,耳边传来水田里一阵阵青蛙的叫声,好像在讨论,今年是一个丰收的年景。水乡的夏日,像这样声动的田园夜景,我作为一位种过田的乡村人是经常见的。稻花香,这说明稻子已经开花了,开花了说明稻穗怀籽了。这穗粗籽多的,第一个看到的当然是庄稼的卫士青蛙了。明月田间照,它们兴奋地蛙鼓,在为成长的稻穗呐喊,鼓劲。同时也是为“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种田人唱赞歌,唱秋歌……
秋天到了,稻子绿装改换成了亮眼的金装,那是成熟的色调,沉甸甸的稻穗谦逊地低下了头,那是对土地的叩拜。其实,田里长的多是粳稻、杂优稻等产量高的品种,是平常过日子吃的大米。而糯稻长的很少,是因其生长周期长,亩产量又不及其它稻高,故不作为主粮。但是,乡村的每户人家肯定是要长一点的,是因为糯米的蛋白质、脂肪、矿物质、维生素B族及含糖量等,营养价值比普通大米要丰富得多,再进行二次三次的精加工,朴素的庄稼人就作为营养品的“小早茶”吃,增强了体质,才有力气在田间劳作哩。
小时候,物质匮乏,生活平淡。在乡村泥土里滚爬的孩子,一日三餐只能是早上吃粥,中午吃饭,晚上也吃粥。等到秋季,田里的糯稻收上来了,就用糯米(我们这里叫“茶米”)偶尔地煮饭或煮粥吃。到了端午节时裹糯米粽子,有枣子、红豆沙、肉的粽子,剥掉粽箬,挑在筷子上蘸糖吃,算是解馋了。还有就是到腊月二十四小年这天,家家统一的煮糯米饭吃,还要盛一大碗放在堂屋里的条桌上,把这田间的精品作为贡品与祖宗分享。
糯米化身为魅,魅就魅在那雪白的粉面了,黏,香,口感诱人。乡村人家磨粉面一年只磨一次或二次,大多数是在“大冬”(冬至)节令前磨,只因为到了大冬这天家家就要包菜圆子。记得小时候还有个顺口溜说:“大冬大似年,家家包菜圆,老师不放假,学生不给钱。”呢。
磨粉面,听祖母讲过,她的小时候是在家里用石磨子磨,人力磨出来的粉面粗,我们当然没有看过,但那圆圆的石头磨盘倒是见识过的。感觉由石齿咀嚼出来的粉面,不用去吃,想就能想得出来那种纯天然之味了。现在都是机器磨了。在头一天傍晚淘糯米,如果家里糯米不多,可以加点大米拌在里面。把淘净的糯米摊放在大篾扁子里,膨胀一夜。第二天早上,用口袋装起来,扛到村头的机米坊里去磨,这样带点潮湿的糯米,磨出来的粉面就很细腻。父母亲在的时候,家里人口多,一次要磨个六七十斤的糯米,平日里,不是搓圆子,就是彩粥锅里做汤饼子。现在条件好了,好吃的东西层出不穷,所以一次只磨个十多斤的糯米就足够了。再年轻些的人怕麻烦,干脆就不磨了,逢大冬、过年、元宵等节日,直接到超市里买现成的吃,方便是方便的,只可惜,他们却体会不到那种味道之中的味道了。
磨回来的粉面是湿漉漉的,不适宜储存,一定要晒干。以前,每到大冬时节,家家门前,在两张大凳子上搁一张约1米3口径的篾扁子,晒粉面。上面再蒙一层纱蚊帐,是防风刮,防树叶子等脏东西掉进去的。冬天的太阳没得劲,朗日要晒到六七天的样子,有阴天则更长。晒的时候,要用铲子或筷子将粉面搂搂翻翻,一天两次,这样才能晒透。阳光下,大扁里的粉面像雪一样白,很耀目,就如看雪后晴的茫茫田野一样,有点晕眼。晒干了,将一根擀面杖搁在大扁口上,再把粉面舀到细孔的筛箩里,在擀面杖上来回拖,筛一筛,把面疙瘩、杂质剔出来。然后,将这含有日月精华的精品装进缸里,盖好盖子,不转霉,慢慢享用。
制作粉面吃,那花样就多了,比如:做圆子,煎油糍子,蒸糕点等。我小时候瘦精精的,体质差。早上,母亲“烧早茶”(我们这里的方言,将做早饭习惯说成烧早茶)时,拿一只斗碗,到面缸里舀两三勺粉面,放进粥锅里炖。过去是土坯的锅灶,烧的是麦杆草和稻草。这时候的我还躺在床上,就听到母亲用火叉在灶膛里“咚咚”地捶火,听到公鸡“喔喔”地打鸣,享受这烟火气息的交响晨曲。粉面炖熟了,就从粥锅里端出来,兜一铜勺微稠的粥营汤,倒入斗碗里,用筷子搅拌成膏状。然后,再放一汤匙白糖,挑一块猪荤油放进去,搅匀,一碗膏糨子就样做好了。放在小桌上,热乎乎地冒着热气,香味袅袅娜娜。
早茶烧好了,母亲就喊我起床,洗把脸,就开始吃那碗已不烫也不凉的膏糨子了。黏呼呼的,香在嘴里,甜在心里。吃完了,一边伸出舌头舔舔粘在嘴唇上的面迹,一边背起书包,踏着霜花盈盈的乡间小路,上学去了。岁月悠悠,母亲为我做的膏糨子“小早茶”,那一口含有爱的滋味,至今难以忘怀。
实心的汤圆子,平常隔三差五地吃,只有在夏秋两个大忙季节吃得多。因为,那时候家里的承包田多,特别是夏天,刚收完小麦就忙耕田、插秧。双抢期间,任务重,时间紧,父母在田里没日没夜地忙,身体自然是十分透支了。如果早上光吃粥,母亲下田割几趟麦,父亲挑几担麦把,肚子就饿了,不渐饥。这个时候,祖母烧早茶时,就拿一只小钵子调和粉面,搓圆子下到粥锅里煮,实心的圆子吃到肚子里最实在,干活就有劲头了。
包圆子,顾名思义就是用馅儿包的,把更多的美味包进去,这当然要比实心的圆子营养价值高了。包圆子,平常不怎么包,只有在大冬、正月十三上灯、元宵节日包的吃。不同的节日有不同的包法,不同的说法。大冬多是包菜圆子,因为冬天菜地里的青菜不长了,吃的是稀罕,吃的是冬天难得的滋味。
以前,母亲做菜圆子的馅里是没有肉的,就是把青菜在切菜盆里剁碎,挤掉水份,然后放点荤油渣子,或者是涨几只鸡蛋切成丁子,又或是豆腐干切成丁子一起做成馅。在清水锅里煮熟后,盛到碗里,放一点酱油,醋,荤油、蒜泥做成红汤,像红汤中的“斩肉圆”子一样,非常的好吃。
上灯节和元宵节都是在过年期间,又紧挨在一起,这两个节又都是玩的,娱乐的节日,所以多是包红豆沙的,吃的是甜口的馅,品的是节日喜庆的气氛。但,做起来有些繁琐。首先,是要把干红豆泡一天,然后在筛子上带水揉揉、擦擦,把豆壳脱掉的同时,豆汁便从筛孔里流到盆子里。最后用沙布袋将红豆汁装起来,挤掉水份。挤干了,放进锅里,加白糖煸炒,直至糖与豆沙完全融为一体。还有一种是香口的,现在已经不常见了,就是把猪板油切成块状,用白糖腌几天,然后包汤圆子吃,奇香,诱人。过去,生活贫瘠,庄稼人的身体里缺少油面,难得吃一次,当作是大补哩。现在的人肚子里的油面厚了,嫌大荤酿人,反而不敢做的吃了。
民以食为天。每当在兴食时,我会用一种崇拜的眼光看着面前碗中的汤圆子、膏糨子。一个圆圆的如同是日月,一个黏黏的如同是泥土,日月为天,泥土为地,那不就是我们碗中的一片天地吗?
一棵丰腴的稻子,姿态妸娜地站在秋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