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1972年夏季里的一天，吉林省吉林市某地一个叫松花江饭店的店堂里，一个忙碌的身影正在忙活。他一会儿帮助工人们把装得满满一车大米饭推来，倒进了装大米饭的箱子里，一会儿又端来一大大的笼屉，往售货箱里装着馒头。前后屋只有他忙得最欢，穿梭在饭店的前后店堂，最后才走进后厅的面案室。面案室是一间很小的屋子，不到30平方米。面案室里内正中按放着一个长条大面案，工作人员分长排两边而坐，一共二十名职工。
　　 面案室温度很高，室内左右二扇窗户都已打开，可室内仍像蒸笼一样。面对这种工作环境，二十名工人无一不汗流浃背，衣裳尽湿。他皱了一下眉头，又转身向着另一个房间走去。
　　 这是一间办公室，不光采光好，更宽廠明亮。他举目四下观望起来，最后在室内丈量起来。他笑了，道了一声：“好，就这办。”与此同时他的笑脸更灿烂了，为自己的决策在燃烧，喜泪流下，涟涟漪漪中浮现了许多影像。
　　 一间面案前，工人们正在忙碌着，揉着大馒头，做着各种面食。汗水顺着脸颊在淌，工人不时拿起围在脖子上凉凉的毛巾在擦汗。夏风虽然透进来室内也感觉不到凉快，这寥寥无几的风丝怎去得了工人们劳动中的汗水呢？只见工人们手拿一个大碗，碗里装点儿白糖，再往碗里兑点儿醋，用这样的土办法来解暑。可是好的一面也会生成坏的一面，工人们不停地往厕所里跑。饭店离公厕又远，很浪费时间。他又皱了皱眉，不去想这问题。
　　 十五天以后，又是这个早上，当工人们双手推开这新工作间门时，被眼前的景像惊呆了。急手掩着自己嘴儿半天说不出话来，各个欣喜着奔向自己原排好坐位上。她们笑了，笑得像牡丹花一样美丽。他就站在门外偷看着自己员工们的喜悦，心里也美滋滋的。
　　 多时，早以坐好在面案前的员工们，她们扬起笑脸在四处打量着这室内一切，寻看着这一间宽宽敞敞、亮亮堂堂，四面刷得粉白墙体的面案间。只见室顶上吊着两个大电扇，正在呼呼呼作响！顿时，风起四面八方，带来缕缕凉意。这惬意的环境，她们笑了，笑得又像荷花盛开在莲池一样，那么美丽。
　　 突然，一声问候打断了这室内的诸多喜悦。“同志们，这个面案间你们喜欢吗？”工人们停下动作，齐刷刷向着问话的方向看去，不约而同站起身齐声答道：“太好了！我们一点不知道，经理你可真能想，也敢想！”
　　 “是呀！经理，你把消息封得可真严，我们一点也不知道。”
　　 “哦！我知道了，怎么这些天不见经理身影，也不帮我们干活？原来如此！”
　　 “经理！你真好。干了我们都不敢想的事！这回真好了，我们再不为热得无法熬而发愁了！”
　　 他高兴地看着他的员工们，自己的脸上笑容更多了，那笑容显得自豪。当他目光再看向她们时，没心澎湃着巨浪。当员工们向他投来感激的眼神时，他倾刻间被这真挚的工人们友情溶化。
　　 “经理，你让给了我们这间办公室，你不办公啦？”
　　 “经理，这回我们可好啦，再不怕身上起热痱子了。没想到你会给我们换这么好的工作环境，看你可真用心了！真是我们的好领导，处处为我们着想。”他笑了，笑得是那样舒服。此时，另一个声音响起：“张经理，今天我们真高兴，给我们唱一段儿京剧吧？歌曲也行。”
　　 “对，对！我们好久没有听到你的歌声了，就来一首。”
　　 “是呀！您就唱一首吧。我们姐妹今儿真高兴，你唱一段儿，我们用耳听，手儿在忙活，不会耽误业绩。””对，就唱一段来听听，鼓励鼓励我们，这一季度任务，我们一定不会让您操心，唱一段儿吧！”
　　 “你们想听什么？”
　　 ”给我们唱一段儿《苏秦背剑》。”
　　 “不，我要听《霸王别姬》。”
　　 “哼！就你能？我不听，我要听《萧何月下赶韩信》。”
　　 “去去去，烧你的锅炉去，这里有你啥？走，走远点。”
　　 “哼！真把你们自己当成红色娘子军了？”
　　 “对，你又不是洪常青，这里仅有张经理。”
　　 “不，经理，别听这群娘儿们的，唱《穆桂英挂帅》。”
　　 “去，哪里都有你！属穆桂英的。”
　　 “哈哈哈！”在一阵阵欢笑声中，美味的馒头、花卷、饼、麻花等等，如潮水般，纷沓而至。
　　
　　 二
　　 这是1974年4月里的一天早上，早晨醒来我就闻到一股股香气扑鼻而来。我四处寻看，看见了！临近后窗户的长条桌上摆满了食物。我急忙走下地，顾不上穿好衣服，几步就奔到了桌前。成天吃窝头咸菜汤的我看到桌上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急忙挨个儿查看。只见一大包透着金红亮亮的麻花在那里放着诱人的光芒，散着搅肠的香。就算不用吃光看着，心中也泛起了满满的幸福和甜蜜。它的旁边还有一个纸包，正包着一个圆圆的东西在向我招手，更有盖不住的香味扑面而来，让你想一探究竟。我赶紧打开了纸包，一个肉乎乎的东西就展在了我的面前。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俯下身用鼻子闻了闻，一股香气直奔我而来，搅着我的肠胃。惊喜之时，我用手指碰了碰，看了又看，端祥了半天。最后跑到妈妈的枕头边大声呼喊：“妈妈，妈妈，快醒醒，爸爸拿回来这么多好吃的？还有那个圆乎乎的肉球它是什么？“妈妈在睡梦中醒来，“傻丫头，喊什么喊，那是熏肚，是用小方肉当馅装进猪的肚子里，做出的美食。”
　　 “那我们早上吃它吧？”馋嘴的我急切问母亲。
　　 “早上你都急着上学，吃了也不香，等晚上妈妈给你切开再吃。”
　　 夜晚，我正熟睡，被一个激昂的声音吵醒。“怎么，说得不对吗？你的思想就是不对？”是妈妈的声音，紧接着又听爸爸说：“他们像个领导吗？工人们一年就这么一次福利，我给他们的还少吗？工人是一份，而他们是双份，这还不知足不高兴，还要多吃多占，非得让我一个人再准备两个小肚。还有他们分的少吗？他们手底下还有三个饭店。你想想四个饭店的福利他们得的是多少？”此时妈妈又答话了：“你呀，你就一根筋跑到黑吧，跟你说过多少回，他们拿，他们占，他们吃，这些东西它不是你的吧？你心疼什么？那又不是你开的饭店你说了算，啍！”
　　 “那是国家的，怎么不是我的？那是工人们用血汗挣来的”
　　 “看我不愿意跟你聊天儿，一聊你就急，你也不好好想想，就那三个饭店，他们有你们饭店规模大吗？他们有啥？一个是烧饼铺儿，一个是小饭店，一个是煎饼铺，都做普普通通招待顾客。而你们松江大饭店则不同，那里有炒菜，能办得上酒席的地方，他不找你要去找谁要？就你能，怎么，我说错了吗？人家官大，你不懂，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个道理？“我就不信了，他不是党员？不心疼老百姓？怎么以身作则？”
　　 “你就一条道跑到黑吧！怎么说，怎么沟通都听不进去，不给你小鞋穿会给谁穿？好了好了，睡觉吧睡觉吧，别吵吵了，一会儿会把孩子都吵醒了。”
　　
　　 三
　　 好个立杆见影！不久爸爸的工作有所改动，被抽调去公司主管建设大礼堂。这主管建设着实不好干，各个工人都是从三十多个国营饭店里抽出来组建的，谁也不认识谁。而且都是各个饭店老弱病残，以及一些不服领导被遣来的。这支庞大的建设军能组成半个多营，近二百人。父亲真有本事，把这二百人中除去搞后勤二十人外，剩余分成四个连，每连四十五人，从中选四个连长来管理。父亲的计划想好了，他首先要到建大礼堂的四处看看。
　　 此时，在这等候的工人们不多，东一处，西一处正在闲谈，没有人在干活，像一盘散沙一样。父亲在心里盘算着，仔细查点到此地干活的人数。
　　 哪有二百人，连八十人都没有。再看这些工人们有的在那玩着扑克，有人在围观，有的在树荫下下着象棋，也同样有着一堆人在围观。还有的人在那谈天说地，剩下的正在无聊地东瞅瞅西看看，不知在寻些什么？父亲看着暗笑说："小子们，跟我玩策略，美国鬼子厉害不？我都不怕，怕你们？”
　　 说完，父亲径直走向围观最多，打扑克牌的前面停下，开口就喊：“你们是来这里搞建设的，为什么不去干活在这里玩？”问了半天，没有一个人答话父亲。突然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去去去，别烦我们玩。”然后再没了声音。父亲笑了笑，摇了摇头，又走向那堆正谈天说地的地方，又在开始询问：“请问，你们是不是来修建礼堂的职工？”这些谈天说地的人还算友好，点了点头说：“是的，你是谁？”
　　 “我是这建设礼堂的主管，想问一下你们为什么都不干活？还在这里说笑聊天？”
　　 这几人，看了看父亲，笑了笑说：“找谁干活儿啊？我们又跟谁去干活儿啊？”
　　 “你看看，我们不谈天说地，还能像那麦秸儿似的在那傻杵着？”
　　 父亲听后，笑了笑，没再问他们什么，又向那处下棋的地方走去。这里两军对垒意正酣，围观者更是一层又一层，围得水泄不通。有个观棋者正焦急着在喊：“你他妈太笨，都啥时候儿，这車还不出？不输你才怪了。”此时，父亲又挤进人群问：“你们是来干活的吧！在这里下棋不去干活去？”只见下棋的人与围观人同时扬起头看向了父亲说：“你是谁？用你管吗？”父亲加大语气说：“我是主管你们的经理，你们来就该服我管，我就是这里的领导。”
　　 “领导！谁是领导，哪来的领导，你领导谁，我们怎么不知道啊？哈哈哈！”
　　 此时，围观者，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各个哄笑不止。其中有一个声音最勾大伙儿看热闹心，只听他说：“哪来的领导，还有能领导我们的人吗？在哪，在哪？三位领导都被我们气走了，你这个领导当上几天也会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逃跑。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调皮得不厚道的他竟然唱起了歌儿。
　　 父亲听后点头笑道：“是吗？你们是想，但你们看不到这样的场景。我现在再最后问你们一声，是，就都给我干活去，不是你们继续玩。”此时大伙儿谁也不吱声了，连下棋的两个人也不再下象棋了，呆呆地看着父亲。最后他们说了一声：“真没劲，好棋被搅散，不玩了不玩了。”俩人双双站起身扬长而去，没人再理会父亲。父亲看了看他们的背影，笑了笑，又向四周寻望了一会，一幅蓝图早在他心中产生。最后父亲的嘴角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第二天，在这要建礼堂的两侧最明显的地方，父亲贴出来了两张大大红红的大字报，上面清楚的写道：来自各饭店的职工同志们，我们是来搞建设礼堂的，不是来此玩儿的。你们想一想，每天拿着国家的工资，你们却在这里懒散的不好好建设礼堂，你能对得起党对得起人民吗？对得起你手里拿着国家给你的工資吗？从今天起，我要早晚点名当作你们出勤依据，你们的工资以此为准。还有，若晚来早退者按时间累计。如累计到一天就扣除一天工资，今日声明起生效，我会如实报给你们的各个单位。
　　 他们围着看，谈着，笑着，闹着。此时，父亲正在他们的身后观看，最后悄悄向伙房走去。他告诉总管伙食的班长说：“今天给我做大馒头，红烧肉，红烧肉要按一人一碗的份量来做，我要的是满满一碗红烧肉，馒头要比平常我们卖的要做得大。”父亲吩咐完，就走到了职工们的跟前说：“同志们，今天我们正式开工，今天先不点名，明天我要按规定办事。”他的命令，他的行动，如风似火。这时候他再去工地上看，工地上的人要比以往人数多了起来，他从心里在高兴，暗暗地查点在干活的人数。而后他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按刚才查点的人数做出了相等的小纸条，再把各个纸条上盖上公章。他边盖章边看着自己的手表，此时已是十点多点钟。他急忙忙把盖好章的纸条拿好，向着工地正在劳动的工人们走去。他走到工人们面前一一打着召呼，是那样亲切，和蔼。很快，手里的纸条就发放完了，那些亲切的话语也被人们记牢了。一个工人笑笑，晃着手中纸条说：“这个经理真想得出，看看，看看，一个小纸条盖上公章当了我们考勤，又当中午吃饭的饭票，真有意思！亏他想得出来？”然后高高兴兴地向着伙食房走去。
　　 太阳慢慢地行至高空，中午吃饭的时间又到了。食堂里喷喷香的红烧肉老远就被人闻到了，馋虫正不断地从嗓子眼往外冒。只见那热气腾腾、雪白雪白的大白馒头更是引人眼花缭乱，真想一步上前一手抓一个，吃个饱。长长的队在自觉地排，此时的人数在增多，倒比干活的人儿多出一倍来。看到这场景，父亲暗自高兴，在心里说：“这第二计，呵哼哼哼。”此时，打饭的窗口听到了吵嚷之声，父亲急忙走了过来一看。一个后生正怒气冲冲说道：“为什么不给我盛红烧肉，我也是建设礼堂的人？还有，我是百姓人家饭店抽出来的工人，快给我一碗红烧肉，都要馋死我了。”只见盛饭的工作人员说：“张经理有指示，有公章的纸条才给盛，只要你把有公章的纸条拿出，我就给你打红烧肉。”那位工人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那好几十大盆儿正冒着热气散出香味儿的红烧肉，还有一旁那白如雪的大白馒头，咽了咽口水低下了头，默默走开了。
　　 他的计划谋略成功了，建设礼堂的人数一天比一天在增多，花名册上的名字都被点全。五个月以后，礼堂在父亲的智慧筹谋中终于建成，他也得到了公司的表扬，被调回原单位继续自己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