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火】死人不死(小说)
省报近日收到B县石桥乡通讯员报导该乡王家村支部连续三年被县命名为先进村支部的稿件,为保证报导真实可信,报社特派李记者前往实地采访核实。
李记者从省城乘班车于第二天下午7点到B县车站,此时天色已晚,街灯初放。李记者根据报社领导的安排,本着不打扰地方的行动原则,决定在车站附近找个旅馆住一夜,来日直奔石桥乡王家村采访。所以,李记者下车后燃了枝烟,“叭叭”抽着走出车站。
走不多远,迎面遇上一个小头小脸的矮汉,那矮汉上前一步,冲李记者伸出一只手说:“哥们,借个火!”李记者闻听,很有礼貌地将烟递到矮汉手上。
李记者递上烟,只等对方燃着烟还他哩,谁知,那矮汉接住一没掏烟燃火,二没向李记者道谢,竟将李记者的烟往嘴里一扎,“叭叭”抽了起来。
李记者一见,立刻意识到:糟,遇上无赖了。李记者没有发火,他立刻抑制自己,装作没事似的走去。
可他刚走了两步,耳边又突然响起了矮汉的怒喝声:“等等!”
李记者无奈地收住脚步,仍装着不恼不怒的样子,说:“兄弟,有何吩咐?”
矮汉朝身边一指:“你不让他过个瘾?”
李记者随着矮汉手指的方向一看,一个长发长脸的大汉木桩似的立在一边。为了息事,李记者二话没说,随手掏出兜里的烟,递上说:“请兄弟们抽吧!”
大汉白了李记者一眼,呼哧夺过烟,冷冷地一笑,说:“你是装迷,还是装糊涂!实话告诉你,老子们天天要抽烟!”
李记者果有城府,仍然装得老实地掏出50元钱递上说:“这就算二位几天的烟钱!”
“几天?你吃了灯草,说话轻巧,那几天后咋办?”李记者本想花个小钱离开这是非之地哩,现在闻知狮子大张口,仍压住一腔怨气,解释着说:“就这些钱了,我是来此给公司讨债的,来时只带个车费……”
矮汉闻听,陡然脸子一板,瞪圆双眼,冲着李记者低沉地说:“好,我们今天不要钱了!”
“老子今天要你的命!”大汉在一边恶狠狠地说着,“嗖”地拔出一把三棱钢刀,当即顶在李记者的后心上。
矮汉乘机把李记者往暗处一推,李记者眼看被推到拐角的暗处。但他没有为之胆怯,反而胆子一壮:“胆大抢劫犯!”随着李记者一声怒吼,一个兔子蹬鹰将大汉踢了一个倒栽葱。他乘胜去夺大汉的刀哩,可他只顾了前,却忘了防后,矮汉从身后一个冷脚,将李记者踢趴地上。大汉乘机一个滚身爬起,“噔噔”两个无情的拳头,重重地打在李记者的左右眼上。
李记者一边本能地捂住双眼,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喊:“抓抢劫犯了——抓抢劫犯了——”没等李记者第二句话喊出口,矮汉忽然捡起地上的刀子,“嗖”一声照李记者刺了过来……
突然一块飞石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刚好打在矮汉持刀的手脖上。只听尖刀“当啷”一声落地,矮汉握住手腕“嗷嗷”嚎叫,夺命而逃。大汉见矮汉一走,也慌忙逃命。
来人没顾追拿歹徒,麻利扶起李记者,“同志,伤着哪儿了?我送你上医院!”
李记者反手朝后心窝一摸,“没事,划破个皮!”
“没事就好,前面就是旅馆,快去登记住下吧!”来人往前面指着,转身就走。
李记者慌忙撵上前:“谢谢你救了我……”
“谢什么,要是你遇上这,也一定会这么做的!”来人一边说,一边走。
李记者一边谢,一边撵着说:“同志,请问你尊姓大名?家住哪里?”
“我叫毛大吉,是石桥乡人!”毛大吉说罢,一转身匆匆而去……
李记者闻听他家住石桥乡,心头一喜,正是自己要去的那个石桥乡,便麻利冲毛大吉喊道:“毛大吉,毛大吉——”李记者喊着撵了几步,没听毛大吉应声,也没见毛大吉人影,不得不回身向旅馆走去。
一夜无话,由于李记者累困交加,第二天,他一觉醒来,已是上午九点多了。李记者刷牙、洗脸,又到街上吃了点饭,时针已指向10点,等他乘车到石桥乡,已是下午2点多了。李记者为了先打听毛大吉的下落,他就来到石桥乡派出所,先述说了毛大吉见义勇为的事迹,然后让户籍员查出毛大吉的住处。
户籍员一查,又奇巧又意外,巧的是石桥乡确有此人,此人刚好是李记者要去采访的王家村村民,意外的是,毛大吉已于几年前就病故销户了。
“啥?你说毛大吉已死几年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麻烦你再查查,是不是重名重姓!”
户籍员肯定地说:“绝无差错,石桥乡毛姓特殊,没有和毛大吉重姓重名的。”
毛大吉是个死人的名字,难道我昨晚遇上鬼魂了?不可能,我长这么大,听人说鬼,书上写鬼,还没听说谁见过鬼。定是他见义勇为怕报了真实姓名,遭歹徒暗算,才报了个死人的名字。李记者这么一想,也就不觉奇怪了,但遗憾的是没能留下救命恩人的大名。李记者只得带着遗憾,向他的采访地——王家村走去。
王家村距乡政府七八里路,李记者没有惊动乡里,也没有暴露身份,叫了一辆三轮,不多会就到了王家村头。李记者站在王家村头,正想着没处落脚,不知怎样开展采访核实哩,忽然见一人骑着自行车迎面而来。李记者朝此人一看,差点惊出了一身冷汗。“哎呀,这不是救命恩人毛大吉同志吗?”
那人只顾登车看路,没顾看人,当他闻听有人喊他恩人,叫出他的名字时,毛大吉陡然将车一刹,情急中,他错把前闸当后闸,差点没从车把上栽下来。待毛大吉稳住身,朝李记者一看,“你是⋯⋯”
李记者忙自我介绍说:“哎呀,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昨晚不是你在县车站打走两个抢劫犯,救了我吗?怎么事隔一夜就忘了我呢?”
毛大吉这才朝面前的李记者仔细一看,然后疑惑不解地说:“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我是来……”李记者差点把“采访”二字说出来了,他忙改口说,“我是专来拜访救命恩人的!”
毛大吉一听是专为他来的,十分不好意思地说:“唉,早知是这,我就不把姓名地址说给你了!”
李记者埋怨着说:“不说名字不让人生气,你咋能说个假名骗我?”
毛大吉一听满脸的不高兴:“啥?谁说假名骗你了?”
李记者说:“你说你叫毛大吉,可我到你们乡派出所一查,毛大吉早在几年前就死了!要不是凑巧遇上你,真找不着你哩!”
毛大吉本来听他说假名骗人就不高兴,现在闻听自己已死几年了,更不高兴了:“谁说我死了?”
李记者忙纠正说:“不是说你死了,是说毛大吉死了!”
毛大吉闻此真生气了,他将车子蹬儿往路上一扎,一把抓住李记者的手说:“我就是毛大吉,在这石桥乡,谁敢说我死了?”
李记者被毛大吉这一问,顿时瞪着两眼,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毛大吉,声音颤抖地说:“你,你真叫毛大吉?”
“是啊,我真叫毛大吉,毛大吉就是我,不信你看!”毛大吉说着,随手掏出身份证让李记者看。
李记者接住他的身份证,看看毛大吉,又看看身份证,看得有点百思不得其解了:“那你们村还有谁叫毛大吉?”
毛大吉说:“别说我们村,就是我们乡也找不来第二个姓毛的!”
李记者可奇怪了:“那你们乡派出所的户口薄上,咋清楚地标着毛大吉已病故几年了?”
毛大吉闻听火冒三丈,二话没说,跳上车子,箭一般向乡派出所飞去……
李记者看着毛大吉飞去的身影,怕毛大吉气头子上惹祸,立马叫了个人力三轮,朝毛大吉追去。等李记者乘三轮赶到乡派出所,毛大吉已向户籍员亮出自己的身份证,并说明了来意。户籍员接住身份证,当下人证一对,又随手拿出户口薄一查,指着户籍薄向毛大吉说:“你真的病故几年了。”
毛大吉朝户籍薄一看,真真切切,白纸黑字。他正不知这是咋回事哩,忽然发现他的邻居王平子的名字旁也标着因车祸而亡。毛大吉看到这儿,他慌忙将全村户口册齐齐一看,顿时一脸的惊骇:“天,怎么这么些因病因事故因老弱死亡的?”毛大吉指着那些人名说,“其实,这些人都在活着!”
户籍员听毛大吉一说,顿起疑点,当即把这特殊情况反映到所长跟前。所长顿觉问题严重,立刻把情况反映到县公安局,县局要他们迅速组织人到该村各户突击核对。通过核对,王家村将活人报死亡的208名,仅此一项,每年向乡少交公粮款三万多元。每年这三万多元弄哪儿去了呢?经查,全由该村支书和文书二人私分贪污走了……
李记者由此揭开了一个县级命名的连续三年的先进村支部的庐山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