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鹌鹑养殖基地已经好多天了，那些小生灵们复杂的目光却一直还留在我的脑海里。
　　 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我们受邀参观几十公里以外的那个鹌鹑养殖基地。当一行人在翠竹掩映的大门前停下车，鱼贯而入时，一排整齐醒目的养殖大棚出现在眼帘。我们在接待人员的引领下，一起走进热乎乎的大棚。
　　 幽暗的环境下，生活着一群群可爱的小机灵。听到我们进来，这些小家伙先是机警地抬起头来，用圆溜溜的小眼睛打量了我们一番，随即就露出欢愉的表情。它们拥挤着集合在铁笼边，个个仰着小脑袋，身子前倾，用尽全身力气，紧紧贴着铁笼，它们的小头一个个从铁笼网格中间探出来，挤成一堆的身子趔趄着，叠加着，似乎想趁乱挣破牢笼，也似乎想证实一下它们的真正存在。对，看得出这些小家伙是极力想靠近我们。它们的眼神中透露着一些光：喜悦的、友好的、期待的或者是兴奋的，也许它们的小脑子里装着个小九九，妄想着我们能意外带走它们，所以它们的眼睛里才闪现出这种奇特的光芒。它们叽叽喳喳地叫着，仿佛在七嘴八舌抢着表达着什么。这让我想起起初我认识鹌鹑的时光。
　　 记得儿时，我跟着父亲去南坡犁地，田埂上偶尔会落下一两只灰褐色、长着花纹的小鸟，它们的身体圆乎乎的，比麻雀的身子大且体圆。
　　 我问父亲那是什么鸟？父亲告诉我是鹌鹑。我当时就感觉这个鸟的名字很洋气，它不像麻雀，民间叫“喜虫”，也不像“野鸡”，民间叫“崖鸡”。所以我就偷偷观察它们，它们一边在田埂上跳跃，一边低头啄食着什么东西，或许是小虫子？或许是小草屑？啄来啄去还时不时会欢呼雀跃着戏逐一番。它们的身体圆润，毛色光滑，体态丰满，在田间地头一蹦一跃的样子可爱极了！我好奇地慢慢靠近它们，可它们机灵的样子却像是在逗着我玩，等我离它们有半米之遥时，它们就煽动翅膀，启动身体，朴棱棱飞向远处。在不远处的田埂，它们又会落下来，啄食，追逐，吸引我的注意力。当我又一次偷偷靠近它们时，它们又一次朴棱棱飞走，如此三番五次，我便不再有追赶鹌鹑的念头，灰溜溜返回父亲身边，看父亲坐在犁把上抽烟歇息的样子。父亲慈爱地摸摸我的头，笑着说：娃儿，鹌鹑机灵着呢，你是追不到它的。我撅着小嘴，一脸的不开心。
　　 从那时我就认识了鹌鹑。多年之后再听到关于鹌鹑这个名字就是在菜市场，在超市，因为买食材时我会选到鹌鹑蛋。从小时候见到鹌鹑距今已经有四五十年的时间了，但我再也没有在田间地头见过鹌鹑。也许是我几乎没有再去过田间，再去过南坡的缘故？
　　 再看眼前的这些小生命，它们的确是鹌鹑，但是它们一个个毛色稀少且混乱，用我们的土话说，完全是丝毛古乱的样子啊（或许现在是三月份，正值动物们脱毛的季节），除了它们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光是明快、跳跃的，有着儿时看到鹌鹑的机灵以外，它们的身体，确切说它们的衣着实在不如我小时候见过的鹌鹑整齐光滑和圆润。
　　 此刻，我迎着它们寓意丰富的眼神，心底突生怜悯，我忽然为这些小鹌鹑的现况感到担忧，我为它们身处牢笼还无忧无虑的样子感到一阵痛惜，这些可怜的小生命，从出壳起，就断定了被囚禁一生。
　　 我的内心翻腾起五味杂陈的感觉，一种负罪感和歉疚之情袭遍全身。我生怕打扰到它们，带着心底的感伤慢慢靠近，看得清它们的羽毛稀疏，并且头顶的羽毛呈爆炸状。透过炸起的毛发空隙还能看到覆盖着幼毛的头皮，它们身体上的羽毛也是散乱着的，也许再靠近点，同样能看到它们的皮肤。但所有的散乱完全遮盖不住它们的可爱、它们叫声的热烈。如果不是铁网的阻隔，我真的想伸出手，轻轻抚摸一下它们炸毛的头顶；如果还允许我再接近它们，我还想把它们托在手心，用双手捂着，让它们感受一会儿我的体温，我的温暖，我此刻复杂的心情。
　　 观察完这群小可爱，我们的视线就齐刷刷投向基地解说员。他告诉我们，鹌鹑的产蛋周期和产蛋量会受多种因素影响。一般来说，母鹌鹑从出壳到开始下蛋的时间大约是40到45天左右。在开产后，鹌鹑能够维持较高的产蛋率，正常情况下，勤劳的小鹌鹑一年可以产蛋约300枚，但不同品种的鹌鹑其产蛋率会有所差异，产蛋量在8到10个月后会开始下降。鹌鹑蛋的大小不到鸡蛋的四分之一，但鹌鹑蛋当中含有的蛋白质和维生素A却是鸡蛋的两倍左右，所以鹌鹑蛋是虚弱病人、老人、小孩儿的理想补品。因此在民间，人们称鹌鹑蛋是动物制品当中的人参。
　　 野生鹌鹑的寿命在3到5年左右，人工养殖的鹌鹑寿命更低，一般是两年，如果按照非自然死亡来算的话，人工养殖的鹌鹑其实只能活一年。过了产蛋期的鹌鹑就会被批量送到饭店和餐馆，它们的身体就会变作餐桌上的一道道美食，一只鹌鹑的一生也会就此终结。
　　 听到这里，我不禁又一次对这些小生命产生敬畏和同情。被人类养殖的鹌鹑，一个个小小的身体，从出壳的那一天就注定了像蜡烛一样的人生，蜡烛是为人类送去了光，送去了温暖和照亮人间的同时燃尽了自身，而鹌鹑却是用产蛋来回报人类的喂养，到最后又奉献出弱小的身体化作美味佳肴，为人类贡献毕生。
　　 此刻，鹌鹑们蹦蹦跳跳、天真无邪的可爱又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还有那多种滋味的目光每一天都会在我脑海里出现……
　　
　　 2004年6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