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水】仁正智不邪(赏析) ——读鲁特诗集《所有升起都簌簌落下》之感
总感觉鲁特的诗,话少有骨头,但是抓住也不易,他的思想就像天上的星光一闪,耀一下眼倏然找不见了,这一闪让我心有不甘,总想把它挖地三尺“捉拿归案”让我看清他思想的内核。渐入佳境时我笑了一下,再看他的自序我便了解是个特立独行的人,他很“谦虚”,知道自己不属“坛”中人,也与诗人没多少相干,他爱诗、写诗、鉴诗,一直都在悄悄进行,所有的诗都是信手拈来的羽毛,呋,一吹,飞到哪儿算哪儿,落到谁手里就算是遇到缘!他非常自由地应运他的文字,不拘一格。所以不便打扰名人作序,自己啰唆几句。言是谦虚,心却高洁。既不把自己端上台面,也不便打扰别人,有种老文人的风骨,自言自语,自娱自乐。序中还有一句话让我心动:“仁正智不邪的人间才值得过”。这是他对世界的想法,人文环境里生存的空气,呼吸之间,清则精神扬升,浊则病入膏肓。我想,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破绽。仁正智不邪的人文环境多美啊,我也赞同并一直求之,可这是一种理想,我不知道哪一个历史时段配得上“仁正智不邪”这五个字。据说尧、舜时代配的,那时人与人之间互相帮助却不知道那是爱,彼此相让,却不知道那叫贤。男人耕种养殖,女人采桑织布,彼此和乐,人与动物和睦相处,天、地、人浑然一体。后来丧失了贤让,开始你争我夺,人的符号无限放大,“争取”成了真理,天地养育万灵,但人不“争”就“取”不了。于是乎弱肉强食,从此“仁正智不邪”只是强人的外衣,是对弱者的教化。但个体生命是有的,远有苏东坡、王阳明、近有胡适等,我相对应鲁特“仁正智不邪的人间才值得过”这是悲观的说法。一代又一代覆覆灭灭的人谁不是在糟糕的环境中过完一生?换一个角度说“仁正智不邪的人度过这一生才值得”。人就是在恶劣的环境中试炼人的选择,这样的角度就配得上鲁特的诗意。看到社会与人性的缺陷状态,我的态度当怎样?这就是心智的力量。
比如鲁特发现了《所有的升起都簌簌落下》,不仅做了标题,还有诗阐释,他说:“白云升起/雨簌簌落下/扑棱棱的飞鸟落下/枯叶簌簌落下/残阳落下/王侯百姓从戏台上落下/往事在暮鼓里落下/启明星早已落下/炊烟升起,良人落下/黄河把渡口落下/寻死觅活的爱情落下/孙子在奶奶的慈祥里落下/所有的升起都簌簌落下/”
他把这首诗放在首篇,猛看这不都是废话么,白云升起,雨自然会落下。但,只要细品,发现他在看似平常中发现本质的规律,天,地,人万物莫不如此,那还抢什么,闹什么,争什么,平和度日不好吗?君子应不苛求事物,不被外物所支配,凡是无益于天下的事,去阐明它,不如不去研究它。但是现在“研究”的人多如蝼蚁,无不在比拼更快更彻底地毁坏这个世界,天、地、人,所尽的本分统统打乱。牛是用来耕田的,有了机械化,它的功能就是满足嗜血人类的食欲;教育本是培养人心最柔软的那部分不被世界狂徒的血口吞噬,但,成绩至上,硬货压顶,能顶起来的人就能上金字塔,顶不上去的都是大地上的矮人,天地对万灵万物是平等的,阳光不可能因你智力差就不给你光,雨露也不可能因你是蒿草,他是玫瑰就偏护谁,但人不遵循天道,凸凹是世界的相。人本是通过劳动来运行生殖繁衍生生不息,偏有人造出若干智能代替人工作,说是提高生产力,可是,人为何越活越累?生存的困境连生殖这样自然而然的事都端在台面上去研究?所以,诗人是清醒的,他只阐明规律,让读诗人去悟。
他在《余生清醒》中说:“以前认定,在现在里/一刀刀割我/越来越不敢定义那些宏大的概念/只相信民族里/这些只知道低头刨地的人/和被刨死的草。”
一个人虽然清醒,但活在众多浑浊的人当中,清醒的人反而被世事的刀割疼了“清醒”,他产生了极大的悲悯,他不再火热地仰望,却满含热泪地颔首,这是诗人的良知。人生是什么?人生是一场赌。不要说强与弱,来吧,《抓阄》:“星斗如兵,人杰布阵/被安排的灿烂不似百草随意/谁也不信,这样的庄重/来源于一次抓阄。”
诗人的辛辣实在让我佩服。世上有多少看似庄重,蒙住老实人的双目,其实就是“抓阄”,但抓阄也不是草木可以随意,你还得有抓阄的资格。诗人的残酷就是告诉你真相。鲁特是个很有意思的诗人,有一天,他发现了小孩子玩的“拨浪鼓”,突发诗情,于是他写道:
“对什么都敢大声/敢摇头/拿在两岁的外甥手里/绝配/他不玩的时候/我使劲玩/女儿怔怔地看我/像是看穿了我的世界观。”
看到这首小诗我笑了,诗不是堆积词汇,而是要写出诗意,这首诗从字面上看不出什么特别,但他写透了当今人类生态的现状。他从拨浪鼓的功用看出了处世哲学,小孩子未经世事训练,敢说,敢笑,敢哭,敢摇头,敢蹬着腿叫喊“不”,全是真情实感,和拨浪鼓如出一辙。可是,成熟的人,该哭的时候必须笑,该笑的时候又必须哭,该说“不”的时候,必须“是是是”!不敢对心术不正的人说不!不敢对黑恶势力勇敢地摇头,不敢对上司大声说话。诗人陶醉于拨浪鼓,自己拿到手中使劲地玩,正是呼唤人类纯真的天性,正直的为人,勇敢的禀赋,这便是他的世界观。于是,他又叫喊:《不装不能活吗》,他终于打破了含蓄和冷静:
“狮子隐伏在薅草后/狩猎吃饱了乱躺在树荫下/乌贼喷罢墨汁/身体挽回了本色/相比这些野兽/我那不幸的儿子/主席台上要喊口号/办公桌上要编造数字/回家睡觉怕说错梦话/孩子你多累啊。”
是的,人性被扭曲已经太久太久,生活在精致的谎言中,蜷缩在厚厚的硬壳里,趋利避害,必须学会装,不然怎能在世上生存?诗人痛斥了人类的虚假,同时他的目光落在了后代人身上,伸向了未来……“赤子之心”是人类创造的语汇,但创造者一定没有想到此语最终是用来自我嘲讽,比不得兽的坦然和自在。更有意思的,是诗人感到了世上“研究”者的伟大成就:
“一群专家/参观了两家鸡场/一家,鸡们羽毛完整/一家,背上无毛/大家议论/从政治学的角度/从营养学的角度/从不同品种的角度/……/养鸡工人说/是被公鸡踩的。”
看到这里我又不禁哑然失笑,非常简单自然的事,一经专家论证就无比复杂,学富五车的人抵不过工人眼见为实的一句话,世界本是天,地,人三点一线简谱,专家们非要研究得让三者分离,把羽毛丰满不作为的鸡们视为正常,反把母鸡勤劳致富少皮没毛的自然现象当成病态,到底是谁病了?鲁特真是比鲁迅还特别。
一言以蔽之,他的诗言简意赅,需要品味,需要慢慢咀嚼。他叙事冷静、诗意含蓄且有哲学思维。我很喜欢有骨头,有节操的诗人,其实,诗最能品人,你怎么藏也藏不住诗人的性情。他的诗写出了骨感,写出了辛辣。比如《文峰塔的絮语》使人一看便汗颜。再比如《小妖》一语道破天机。《菩萨无心,只有草木身》完全是智慧之语。鲁特的真名叫李立华,“立华”名字也厉害〞因为有鲁迅,鲁特更配他的诗意。祝贺鲁特有如此犀利的笔锋!握手!
2024.6.11静心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