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海棠依旧(散文)
很多年来的梦想,是有一个院子,院子里一定要有花,要种几棵海棠,春天时在粉的白的花下,静静看一本自己喜欢的书或者支开画架涂鸦,一定要有只狸花猫和小奶狗卧在身边,微风吹过,树上的风铃叮叮咚咚,这是我理想的田园生活。
我的爱花大概源于父亲、母亲和姨娘姨父,他们爱种花,从我记事的时候,家里阳台上、窗台上种满了花,绣球、太阳花、夹竹桃、昙花、君子兰、水仙……家里一年四季都有花开。姨娘姨父家有院子,花种的更多,到春天便是一派花的海洋,海棠花、凌霄花、蔷薇花从屋檐上垂下,真的如古诗中所说:“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这些花里面,我最喜欢海棠,因为多少文人写过它,它美而不艳,花型小却不失典雅,北方有西府海棠、贴梗海棠,花色深红,开时娇艳欲滴,落时由红转白。南方有垂丝海棠,花梗细长,花朵低垂,不是很香,却婉约动人。
海棠是永远活在文人的诗里面的花。元丰三年春,苏东坡被贬黄州,深夜里,人不寐,辗转后终是起身,与海棠共良宵。提笔写下:“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他的仕途艰苦荒凉,人生却诗意十足,苦中作乐,有明丽的海棠,照亮本心。年少春衫薄的李清照也钟情海棠,写下那首传颂千年的词:“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这首词,千古流传,甚至成就了现在的很多影视片。黛玉喜欢白海棠,她有诗《咏白海棠》:“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写尽了海棠的清新高洁,不落俗尘。明代唐寅有《海棠美人图》,题诗云:“自今意思和谁说,一片春心付海棠。”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海棠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我们的日子,却一去不复返了;有些人,却再也等不来了。在中南海大院西花厅的周总理和邓颖超也用海棠花作彼此相思的信物,“海棠花好,温暖,古朴大方,不张扬,每朵花之间都很团结”,总理住了26年的西花厅,有他最爱的花,也有他最爱的人。如今斯人已去,西花厅海棠依旧,纯洁的粉白花瓣,诉说着当年的相思。而这盛世,正如总理所愿,国泰民安。
我第一次穿着汉服与海棠拍照,是在城南的老门东,三月的春风吹皱一池春水,轻轻绕过小亭,吹开千朵万朵海棠花,无论是远观还是近赏,都能感受到满腔的清丽,人立院中,花影斑驳,十分幽雅。元好问有诗云:“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数点红。爱惜芳心莫轻吐,且教桃李闹春风。”当桃李姹紫嫣红之时,海棠也正含苞,那点点胭脂,隐藏在层层叠叠的绿叶之中,不与桃李争芳。“始于黄帝,备于尧舜”的汉服与海棠花有些相似,都如清丽的女子,端坐水边,不张扬不争芳,“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我时常看妙龄女子身着汉服走在老街的青青石板路上,“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恰是映了落花青枫,流水闲潭。“一从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縻花事了,丝丝夭棘出莓墙”。花下的汉服,不正如飘飞在春风中一朵海棠花吗!
南京莫愁湖的海棠,年年盛开,繁花似云霞,海棠花下的莫愁女汉白玉雕像,是多少镜头下的古典美的典范。雨后初霁,风轻轻吹落花瓣,一地残红,惹人怜惜。最爱海棠,不仅因为“海棠”二字读来绵软悠长,更因为“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遗世独立的美,让人珍爱生命、让人怜惜光阴。
莫愁湖最美的时候,大概就是每年三四月海花棠开时。年年春时,花下的璧人端庄沉静,繁花掩映下的抱月楼、待渡亭、二水亭,古意盎然,汉玉白的莫愁女在一树棠海的映衬下更显风姿绰约。莫愁女的传说被镌刻在碑石上,看的人不免感伤,对棠海花又多了份情愫。美景少不了历史传说的加持,历史传说让美景多了分几魅力和令人遐想的空间。春风拂花枝,烟雨笼莫愁。在这方古朴的园子中,海棠衬着光亮的青瓦,印着典雅的窗棂,待一阵风来,海棠吹起千堆雪,风月入我赤子心。
海棠虽美,却无浓香。人又生何尝不像此花,贵在不花香,贵有在灵魂,在雅优中老去,在难苦中坚强。人四间月,飞云起凤,四流时转,惟愿花常开,水长流,人圆满。
风采依旧三两名。
但见此君别新意,
而后当荐是海棠。
古诗千首竞相和。
依旧不是花貌样,
读懂方知尽包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