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办公室副主任王小月在局机关精简人员名册上看到自己的名字时，只觉大脑“嗡”一家伙就懵了。直到回家躺在床上，还想着不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尤其想着她即日起，她的名字将从县里那吃皇粮的编制本上消失，从局机关干部员工那辉煌而耀眼的星座上摘去她那颗刚欲闪光的星时，那滋味里地滋味就别提有多难受了。
　　 是啊，王小月原是局机关一个小车司机。现在机关开车的叫司机，过去就是个轿腿子。说白了，就是给当官的抬轿而已。尤其在上世纪90年代末机关车少，不说局长、副局长使唤，只要是机关一个带长的办公务都能使唤她，偶尔闲一会儿，这个叫她拎茶倒茶，那个叫她去拿个文件。给机关个勤杂工似的，一天到晚忙得屁股都不得粘墩。
　　 说实话，这些年王小月为脱掉轿腿子那身下人的马褂，晋入仕途，她没少出力流汗，也没少操心费神，更没少花钱送礼。
　　 她曾为此一边明里尽心尽力，努力工作；一边暗里加班加点开夜车，为争得文凭，她自学高考挣文凭，好转干晋升仕途。
　　 几年来，她节假日不过，她不分昼夜地学，真是冬熬三九，夏战三伏，为此丈夫和她闹了离婚。尽管她苦学好几年，尽管她百倍地努力，以她自己的话说，连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但因她底子薄，基础差，没能过关拿到文凭，转干成了泡影。
　　 后来，她正路不通，走邪路。
　　 王小月经过送礼花钱，只说进机关股级官官呢。谁知，领导今说研究，明说研究，一茬一茬推了几任领导，她盼星星盼月亮，一连等了几年，好不容易进局办公室任副主任仨月没到，以人们的话说，屁股连副主任那个凳子都没暖热，就赶上局机关精简工勤人员，把她精简下来了。
　　 你想想，王小月花钱、送礼，进局机关当官儿没到百日，就被精简下来，她能好受吗？
　　 下岗后，王小月含着眼泪跑遍全县国营、集体企业，谁知人情如纸，世态炎凉，都是高兴而去，败兴而归。
　　 王小月正为找不到去处掉眼泪哩，她的干姐忽然给她打电话说侨联磷肥厂招聘一名女厂长助理，月薪1000元的招聘广告，
　　 闻听干姐一说，王小月顿时高兴得差一点儿没叫出声来。可当她听干姐一说联系人是宋金山时，她一迟疑，第二天又跑遍全县所有个体企业，直到除侨联磷肥厂再没去处时，她才朝侨联磷肥厂走去。
　　 只想宋金山不过是个联系人而已，她绕过宋金山，直接找厂长报名里。谁知，王小月来到侨联磷肥厂厂长办公室一看，羞得差点退了出来。原来坐在厂长位子上的不是别人，而是宋金山。
　　 宋金山当年为追王小月，托媒人，写情书，王小月不但不同意，反而说嫌宋金山没有男子汉气，一口气把人家吹了。
　　 现在王小月落难求到他门下，她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宋金山见了王小月，不知她来为何，忙从座位上抬起屁股：“小月，你来……”
　　 “我来应聘求职！”
　　 “只怕你在耍笑我吧？”
　　 “不，我下岗了，来此应聘。怎么，不欢迎？”
　　 “欢迎欢迎，只是俺这庙小，再说，你晚来一步，我昨天已瘸子里面挑了名‘将军’，聘下厂长助理了。”
　　 闻听此话，好似寒冬腊月朝王小月劈头盖脸浇了桶凉水。王小月不禁抖了抖身子，后悔不该小肚鸡肠来晚一步。
　　 宋金山看着王小月，他装得十分为难而又十分怜悯地说：“小月同志，只因俺是个体，干部职员是一个萝卜对个窝，不过你真要无处去的话，我这儿倒还有一个空缺。”
　　 王小月闻听一喜，“宋厂长，你说干啥？”
　　 “只怕，你不愿干。”
　　 “只要不辱人格、国格的事，什么我都愿干！”
　　 “好，让你给厂里出大粪！”宋金山不轻不重地说到这儿，故意停下看着王小月的脸，拉着腔调说，“不过，半月清出两次，每月报酬300元！”
　　 “出大粪？”王小月差一点儿骂娘，一股无名火立刻从鼻子眼里喷了出来，“你宋金山也欺人太甚了，竟然让我给你出大粪！你别欺我下岗落井下石，宋金山，我不是来求你吃白饭，求你怜悯俺，我是来凭能耐应聘的，你……”
　　 王小月是个颇有城府的女人，她话刚到嘴边，又立马咬住咽回肚里，立刻冷静头脑，抑制情绪。冲着宋金山，真诚地一笑：“宋厂长，待我考虑一个晚上。明天上午八点，我亲自来给你回个话。”
　　 宋金山满以为王小月嫌出大粪难堪不来了，可出乎他的预料，王小月不但第二天按时来了，而且亲自拉着粪车，慷慨地答应了出大粪那份工作。宋金山不得不佩服王小月宽广的胸怀和超人地胆略，也不得不感到自己对王小月太过分了。
　　 尤其当他发现王小月拉着拉着，架子车换成了三马车，见她一天到晚，开着辆三马车在街上跑着拉大粪，宋金山一打听，方知王小月竟然在县城承包了所有个体厂子的掏粪活路时。他话没出口，心里赞曰，这王小月真会做生意。这包出一家厕所300元，一月包几十家厂的厕所，那就是几十个300元，一个月那是多大的收入呀！
　　 宋金山想着，不得不佩服王小月精明能干。真后悔没聘任王小月当助理，是他人生最大的过错和遗憾。想到这儿，宋金山决定等王小月下次来厂里出大粪时，正式聘她为厂长助理。
　　 谁知，第二天王小月没来，来帮她出大粪的是一位小伙子。宋金山一问，才知道王小月病了。只等她病好聘用她呢，可从此，王小月再也没有来过。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眼下销售磷肥的黄金季节到了，宋金山的磷肥却堆积如山没人要，与此同时，外县外省的销售点也纷纷电话告急，说磷肥堆积卖不出去。
　　 宋金山一打听，才知道是因邻县生产的经济高效的有机肥影响了磷肥的销售。宋金山的磷肥堆积卖不出去，厂里要开支，工人要工资，再加上贷款到期，宋金山的厂子被弄得停产倒闭了。
　　 俗话说树倒猴孙散，不但跑了工人，走了职员，就连与他同居了七年的情妇，也跟一大款离他而去。弄得他白日精神恍惚地躲账，晚上孤灯伴影地喝酒浇愁。
　　 这天晚上，宋金山正掂着酒瓶喝个一醉方休，跳楼自尽呢。只听屋门“哐当”一.声，一个雪白的纸片落到宋金山屋里。
　　 宋金山迅速捡起来一看，是一纸短信，信是他分居多年的妻子香圆写的，信上说愿他从哪儿倒下，再从哪儿站起。说她已和邻县有机肥料厂联系好了，答应给他办个有机肥料分厂……
　　 看到这儿，宋金山禁不住流了两行热泪，当一声把酒瓶往桌子上一搠，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忽哧”拉开屋门，口不由己地喊着“香圆！”可门外没人，也没人应声……
　　 第二天，宋金山按照香圆的指点，来到邻县有机肥料厂厂长办公室一看，真是冤家路窄，坐在厂长位置上的不是别人，而是王小月。
　　 宋金山脸子一红：“我……”
　　 没等宋金山第二个字我出口，王小月就说：“金山同志，你坐，至于办分厂的事，香圆已和我说好了，等会儿到生产科办个合同就可以了。”
　　 宋金山感激涕零，他很不好意思地说：“小月，我、我不该在你为难之际，对你落井下石，更不该侮辱你去出大粪……”
　　 “哎，金山同志，看你说那啥话，你让俺干出大粪，是让俺靠劳动挣钱，那是光荣。怎能说是侮辱呢？来来来，你先跟我到车间看看！”
　　 不看则罢，宋金山一看，原来王小月生产有机肥的主要原料，是人粪尿和少部分垃圾土，经过消毒处理后，再发酵灭菌、杀虫卵，之后加工而成……
　　 宋金山越看越后悔，越感到愧疚对不起王小月：“小月，我、我对不起你呀，不该逼你出大粪……”
　　 王小月说：“金山同志，看你说哪里话，正是出大粪，使我想到由多家出大粪挣钱。从而，又进一步开发研制生产这项能促使植物杆壮、叶肥、籽粒饱满的天然有机肥项目专利，我应该感谢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