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齐鲁.春】悠悠家乡情(小说)
那年,火车站,李艳艳送走考上大学的儿子刘超然。
“然然,路上小心。”看着将要转身的儿子,李艳艳鼻子酸酸的,背过脸去,忍着将要奔流出来的热泪。
“知道了,妈。妈,你多保重身体,请照顾好爸爸和奶奶。”刘超然眼圈红了,带着哭腔说。
“去吧,妈会想你的。哦,对啦,下辈子别当我儿子,太苦了。”她的心碎了,哽咽着,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嗓子眼里堵得慌,说的话含混地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不!下辈子我还是你的儿子!妈,再见!”别人听不懂李艳艳的话,儿子刘超然能!这话李艳艳已经说了不止一次了。他一边随着人流往前慢慢移动,一边大声说,有点像喊,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此时,正要进站的刘超然擦拭着哗啦哗啦奔流的泪水。他,脸憋得通红,心痛得快被撕裂了,喉咙也有点沙哑。
刘超然的这一嗓子,虽然不很大,却引来无数惊异的目光。原本吵吵嚷嚷,缓缓进站的旅客队伍,突然安静了,人们惊愕的的目光循着声音齐刷刷朝他望去。像是正演奏的乐队,突然被指挥莫名其妙地叫停,演奏者们愕然地,呆呆地愣着,不知所措;像是左右摇晃着肥胖的身体,一边在“嘎嘎”尖叫,一边摇摇摆摆行走的鹅,猛地被一只大手握住了脖子,无声地挣扎着腿脚,扭动着身子;又像是不讲理,正哭闹的熊孩子,被一巴掌重重地打在屁股上,哭声戛然止住!
进站人群的吵杂声停了有半分钟,没见发生什么事,然后吵嚷声又慢慢四起。也有人狐疑地猜着“出了什么事?”也有人低声互相打听着,“什么情况?”“咋回事?”最终也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艳艳一边不由自主,扑簌簌地流着眼泪,一边用手捂着抽搐的口鼻,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以免引来别人奇怪的眼神。她此时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去大哭一场!为自己,也是为那可怜的儿子。哭出所有的委屈和心酸。
当年,候车大厅里充斥着各种味道和嘈杂声,方便面味儿、臭豆腐味儿、花露水味儿、臭鞋味儿、烟味儿、汗味儿;找人的、说笑的、道别的、小孩哭闹的……广播里一遍一遍大声地报着站名。她环顾四周,到处都是人,或坐、或站、或走、或歪倒在长椅上打瞌睡、或挤到一堆打扑克……有的在闲聊,有的在吃东西,还有两个很小的孩子在走道里跑来跑去,追逐打闹。她的眼睛根本没看到这些,一门心思都在儿子身上。她的目光穿过人群,一直搜索着儿子,凝望着着儿子。她眼巴巴地看着儿子那瘦弱的身影跟在进站的队伍中,遥望着他瘦削的肩膀背着大包的影子,隐隐约约淹没在人海之中。她使劲踮了踮脚,也只在人群里看见儿子背上的大牛仔包,在人海里忽闪了两下,像跌落在漩涡里的树叶,就再也看不见了。
儿子背的包是她用几条发白,洗净的旧裤子,主要是牛仔裤,东拼西凑,熬了一个晚上赶制出来的。她原本想给儿子买个大皮箱,可是去商场一问,最便宜的也得好几百块,贵的几千甚至上万。要知道几百块钱对她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对于一个靠吃低保,卖早点养家的女人,少说也得半个月的辛苦。就是买个大旅行包,最便宜的也得一百多元,还不结实。
李艳艳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虽然年纪不轻了,但依然白皙、秀丽、窈窕,有气质。一双如一汪清水样的大眼睛,透着温柔、善良和聪明。不仔细看还以为她只有三十来岁,细看时,会发现美丽的外表下透着点疲惫、一丝沧桑和些微的忧郁。李艳艳长着一双洁白如玉般的巧手,一般的针线活根本难不倒她。在到处跑着给儿子买包的时候,她看到商场里有的背包是用牛仔布做的,蛮漂亮的,还很结实。聪慧的她打开仔细看了看,很快,领会要点,回来就打算着把家里的几条旧裤子,主要是牛仔裤,拆开,里子当包的外面进行翻新缝制,再用其他颜色的旧裤子做边和衬里。半晚上的功夫,一个大大的,像模像样的双肩包就做好了,不比商店里的样子差,还很结实,足够她的然然背几年的。
包做好后,由于劳累过度,李艳艳感觉头有点发昏,眼皮也有点沉,身子疲乏得很。因为常年操劳,刚四十出头,有时她会感觉体力有点不支。
李艳艳唯一的儿子刘超然,今年十八岁,是漆水市梅园矿一中高三一班的学生。他今年高考理科考了600多分的好成绩,被北京一所名牌大学的医学专业录取。
刘超然从小到大,一直学习都很努力,也很懂事。在学习上从没让她操过心,还经常帮着干许多家务,这一点很让她欣慰。
自从儿子说被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录取的那一刻起,李艳艳感觉她养活了十八年的宝贝儿子,从此在她心里开始慢慢离她远去,并且会渐行渐远。就像怀里紧紧揣着的一块珍宝,突然被一只残酷无形的大手,一点点挪动着,时时刻刻都地都在往外挪动,最终的结局是拿走!虽然她也明白,儿子迟早会离开她,离开这个家,但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这么早!让她一下子不能接受,让她不知所措,心里空落落地,烦躁、绝望、无助。
同样感觉那只无形的大手又像伸进她的心窝里,试探地、慢慢地试着摘取她的心脏一样,折磨着她,撕扯着她,抓挖着她,让她难受,让她心痛,让她恼怒,让她坐卧不宁!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要说非要说原因的话,那就是她相依为命,成年累月和她一起分担家务的儿子,就要去千里之外的北京去上学了。
虽然儿子去上学也不是什么生别死离,但,她就是觉得委屈,觉得心疼,觉得一根直挺挺的精神支柱倒了。其实她平时并没指挥儿子干这干那,都是刘超然自己主动帮她干的。这孩子太懂事,太体贴了,懂事的让人心疼!
每天夜里她都会在被窝里默默流泪,这些,她丈夫刘胜利都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坐在轮椅上的刘胜利,不断劝慰着她,也是在劝慰自己。
“没事,娃这是去上学,又不是去干啥,很快假期就会回来的。”其实,刘胜利在劝慰妻子的时候,自己有时也忍不住泪眼朦胧。
“再说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对李艳艳说这句话的时候,刘胜利是矛盾的,也有点违心。
他突然想起论语里“父母在,不远游。”不知道是该怨呢,还是该庆幸。
“我知道,但就是忍不住么。”李艳艳每次都这样泪雨涟涟地回答着。“然然娃这辈子托生到咱家太苦了,下辈子让娃托生个好人家。”她这样对丈夫说着,紧紧搂住刘胜利的脖子,好像他也会离她远去似的。然然,是家人对儿子刘超然的爱称,也是小名。
刘胜利当然知道儿子这一走,得等到寒假才能回来,最起码要等四五个月。也就是说,从此,父母只剩背影,故乡只有冬夏!不像平时,在家门口上学,每天回来帮着李艳艳跑跑腿,干点家务,看店。自己腿不好,常年坐着轮椅,行动不便,不可能去北京看望儿子。家里经济条件差,自己又离不开人照顾,妻子艳艳也不可能去。他知道儿子这一走才是开始,以后会像断了线的风筝,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其实,刘超然就要去北京上大学了,最让刘胜利不放心的是那起早贪黑,卖早点,养家糊口的孩子他妈——李艳艳,还有他那瘫痪在床的老母亲张红梅。
刘超然是个在苦难中长大的孩子,这次是他头一回离开家人,离开故乡——漆水市。这让他难以割舍,恨不得把家乡印在脑海里,或是打包一起带到北京,走到哪,带到哪,带到他所到的每一个地方。
漆水市,西北地区一个很小的煤城,只有几十万人口,是刘超然生活了十八年的故乡。这里有他最亲的亲人和让他难以忘怀的老师、同学和小伙伴们。
从没离开过家乡的刘超然,这次的离开真的是让他难舍难分。虽然他只刚刚成人,稚嫩的肩膀早已经扛起太多的苦难,幼小的心灵已经承载了太多的良善。
这次他要到北京求学,离开家,离开那贫穷破败的家;离开这座安静、质朴的城市——漆水市;离开他仰慕的老师们,离开他亲密的同学们,还有一起玩大的邻居小伙伴们;离开他那善良、淳朴、勤劳、刚毅、无私无畏的母亲;离开常年卧病在床的奶奶,还有轮椅上的父亲。他将漂泊,漂泊到远方。不管飘到哪里,他心里都装着他的家人和故乡。
牵挂,将从此会在他的心头升起,生根。他从此便多了另一种忧愁——乡愁。
漆水市是个地处陕西中部,渭北高原边缘,黑腰带上的一座小城(黑腰带指的是地壳中的煤炭带)。或许在别人看来并不起眼,甚至还有点贫穷,但这里却是刘超然生长的地方,他的故乡,他的根,他的牵挂。
黄土高原,千沟万壑。黄土高原边沿的漆水市,位于有一条河流经的川道内,这条河叫漆水河。这条川道在一个巨大的沟壑里,这座城市因河而得名。别看这是座小城市,看起来不起眼,据县志记载,当年杜甫经过此地曾经写下“县古槐根出,官清马骨高”的千古名句。后来,欧阳修在他的《六一诗话》也曾引用。意思是:当年这里还是一个县城的时候,县衙门看到的是地面上尽露出槐树根,可见其建筑、道路的年代久远和简陋。见县老爷骑的瘦马骨头凸出的老高,可见连喂马的草料也缺乏。说明,这个县城,是个古县城;官,是个大清官。在唐朝,漆水市是距离长安城最近的县,因为近,气候条件好,曾经是帝都的后花园。
浅浅的漆水河,是刘超然和小伙伴们的最爱!漆水河四季都很美,即使是雨天,也依然多彩。
诗曰:
乙酉时逢正月半,阳光万丈九霄迎。
沿河两岸鹅黄染,夹道群山翠绿行。
柳线拴桥春水笑,归鸿书字碧空惊。
东风亦是丹青客,万紫千红妙手呈。
有曲曰:
漆水河,红桥卧,
烟雨霏霏柳枝娜,
伞花簇簇秋波左。
采碧荷,逐草坡,野趣多。
漆水河平时水量不大,河水清清,清澈见底。春天,冰雪融化,绿水潺潺,碧草盈盈,鲜花盛开。他和小伙伴们到山上踏青,捋槐花、挖野菜、逮蝴蝶、放风筝。
夏天,河水汤汤,鱼蟹成行,草木飘香,莺蝶飞扬。小时候刘超然常和一群群小伙伴们经常在河里洗澡、蹚水,逮蝌蚪、捉鱼虾。一下大雨,四周山上流下来的洪水聚集到漆水河里,快溢出来的河面飘着木板、瓜菜、塑料袋,甚至垃圾,浩浩荡荡,朝南奔流。一到这时,刘超然都会和成群的大人孩子站在石桥上看热闹。
有曲曰:
夏初河,
清风娜,
柳枝娜。
草长莺歌。
绿波荡漾红桥锁。
景美无人过。
秋天里,河水清凌凌的,流速缓慢,虾蟹肥美,草木枯萎。夏秋季节经常有成群的人们在河道里野营、烧烤、捉鱼虫、摘野果……
冬季,河水结冰,百草衰败,河道晶莹,白茫茫一片,也算一景。他和小伙伴在河边、操场上,田野里堆雪人,打雪仗,好不热闹。
沿漆水河宽敞的两岸修成平整,宽阔的马路,左边叫一马路,右边叫二马路。马路两侧高楼林立,商业区、菜市场、大超市、服装店、批发广场,林林总总,鳞次栉比,热闹非凡。城里人主要居住在一马路两侧较宽广的地方和一些沟沟叉叉比较平坦的地方。
这里属于温带季风性气候,四季分明,虽然不像江南水乡那样,风景温软秀丽,但是这里冬天不很冷,夏天不很热,地震、干旱和洪涝这些大的自然灾害,几百年来都和这座城市无缘。因此漆水市非常适合人们居住,是养生的好地方。甚至有的已经移居到省城的人们,也舍不得卖掉老家的房子,留着每年夏季回来避暑。
漆水河两岸山上是层层叠叠,郁郁葱葱,指纹样的梯田,被称作“上帝的指纹”,一年四季都引得不少摄影爱好者前来拍照,留影。极目远望,土地肥沃,良田万顷。由于退耕还林,很多梯田种上果树和花草,三季花草繁盛,瓜果飘香。有的水果畅销国内外,比如桃子、核桃和大樱桃还出口到欧美。
有诗曰:
铺就黄土塬畔,
层层舒展胸怀。
春夏花红柳绿,
秋冬志向已栽。
漆水市的东山上,有一座千年陶瓷古镇——炉火镇。
炉火镇以烧造陶瓷著名。以盛产独具风格,很有特色的刻花和印花青瓷,是北方青瓷的代表。很多瓷窑创烧于唐代,五代成熟,宋代鼎盛,金元延续,止于明代中期的十五世纪末,有八百多年的连续烧造史。宋代的青瓷得到较大发展,北宋末为鼎盛期。以炉火镇为中心,沿漆河两岸密集布陈,史称"十里陶坊"。很多瓷窑依次排列,绵延百里。
现在烧制的大器小品都是日常器皿主,大到水缸,小到碗、盘、碟、勺、坛、罐、盆、盒、茶具、酒具、文具,还有各式雕塑品,陈设瓷等,都在烧造之列。还有其他多个品种,凡涉及民众生活的各个方面,几乎应有尽有。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有公道杯、倒流壶、凤鸣壶、良心壶四种特色产品。这些产品,以其功能奇特吸引了大量国内外瓷爱好者的青睐,也使得炉火镇的声名更为远播。
古镇依山而建,瓷片铺地,罐罐垒墙,十分古朴,有特色。半山坡上遍地窑炉,很多农户家里有自己的陶瓷作坊,精湛的手艺从盛唐传至现在,历经千年炉火不熄。盛产工艺青瓷,民用黑瓷。瓷器工艺精巧细腻,远销全国,远销海外,甚至和景德镇齐名。
佳作欣赏学习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