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凤凰花开的路口(散文)
伫立在遮放镇户弄村的路口,我看见凤凰花儿又开了。枝头盛开的花儿凝成一簇,聚成一团,连成一片,一直延伸到了路的尽头,火焰一般红彤彤的,把整条路要燃烧了一般。
这条路在多年以前是没有凤凰花的。没有凤凰花开的年岁,我的阿爸常骑一辆载重单车,无数次来来回回地从这条路上经过,这条路还承载了阿爸对女儿一生的牵念与爱怜啊!
经年以后人间再也没有了阿爸,这路的两旁却多了每一年的凤凰花开。每一年来看花的时候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凤凰花儿为什么会开得这样红艳?一定是阿爸曾经被烈日晒落过的滴滴汗水,变成了团团红如晚霞的花儿,每年都等候在女儿还会回来的路口!
站在路口,遥望被火焰燃烧着的路的尽头,阿爸,我又看见您了,您的载重单车载着您又一次从这条路上经过,您的背影越走越远,越走越远。月明星稀的时候,阿爸,您回到家了吗?
泪眼模糊的想念里,往事依旧清晰可追——
您种的花生熟了,您用单车载满了一大颗一大颗的花生粒,去送给在外求学的女儿。阿爸,您骑着单车的身影无数次从这条路上风一样地经过,路边的粒粒尘埃曾收藏过您滴滴汗水的气息!
您管理的鱼塘又丰收了,您用蒿枝叶,细心地烤制出一条一条的干鱼,再用您的单车载着,去遮放镇上的邮电局寄给远在他乡求学的女儿。阿爸,您骑着单车的身影无数次从这条路上风一样地经过,路边的粒粒尘埃曾收藏过您滴滴汗水的气息!
我念初中的时候想跟同学一样拥有一套英语朗读磁带,要好几十块钱,我说:“同学是在畹町买的,只有畹町卖,其他地方都没有。”我妈生气,一听就骂开了:“买盐巴钱都没有,上哪里拿钱买磁带?”那一整天,阿爸,您骑着您的单车消失了,第二天当您风尘仆仆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带回来了我心心念念的初中三年全套的英语朗读磁带。那一次,阿爸,您的身影,曾从这条路上风一样地经过。我知道您不可能有钱坐班车的,是您的载重单车载着您来回走了百多公里路,只为给我买到一套英语朗读磁带。直到现在我都不曾弄明白,阿爸,您是去哪儿弄到的钱给我买了那么贵的英语磁带啊?我想,您曾风一样经过的这条路,一定知道答案!
我妈改嫁那年我还没来得及念完初中。阿爸,从此您变得沉默寡言,我知道其实您一直想用力挽救自己的婚姻,幻想着等娃儿们都长大一些,待生活都好转起来,我妈或许会不再有怨气的时候,就去办理复婚手续。在上个世纪60年代,您从部队退伍之后就听从了上辈人的包办婚姻,把我妈从老家带来了边疆农场。您的苦心,终究抵不过贫穷岁月和苦难生活所造成的伤害。我妈改嫁以后,阿爸,您一定是经历了一场肝肠寸断的痛楚与自责,从此一个人背负起命运沉重的包袱,一个人扛起了生活的重担,您骑着您的载重单车,无数次从这条路上风一样地经过。阿爸,您的身影,显得有多么孤苦伶仃!
我在版纳念中专的时候,利用课余的时间给我的阿爸学织了一件毛衣邮寄了回来,阿爸,您激动得给我打了一个在上世纪90年代还非常昂贵的长途电话。孙校长从相隔100米远的那幢楼的二楼,对着这幢楼的二楼喊我去接长途电话,我气喘吁吁跑到的时候连电话都不会接,拿起听筒“喂”了半天听不见声音,孙校长慈悲地说:“把听筒倒过来拿!”我倒过听筒,终于听到阿爸您的声音从电线的另一端远远地传来:“毛衣爸爸收到了……”隔着遥远长空,我仿佛看见我的阿爸已笑成了一尊弥勒佛,开心得像一个孩子!那一天,阿爸,您也一定是骑着您的载重单车,去遮放镇上的邮电局打电话的。您的身影,曾从这条路上风一样地经过。
参加工作的第一年我在翁角小学,阿爸,您骑着单车的身影无数次曾风一样地从这条路上经过,又无数次把单车放在山脚下的允午村,一个人爬很远的山路来到我工作的学校。有一次,您还用肩膀扛了一个您亲手为我做的简易橱柜送来给我。夜晚帮您擦背,看见您被磨破了的肩膀浸着血水,心被顿刀割过一般,我泪流不止。可是我的阿爸,您却始终温暖地笑着,笑容里全是为女儿服务过后的满足感,全是不求回报的疼爱!
站在凤凰花开的路口,恍惚间又看见我的阿爸骑着单车从这条路经过,您的背影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了火焰燃烧着的路的尽头。再一恍惚,我的阿爸,我就再也看不见您了,这条路一直通往的曾经住有阿爸的家,我再也回不去了。只见红彤彤的凤凰花,火焰一般燃烧着人间我再也回不了家的这条路,燃烧着五月天,燃烧着年年想念的夏天!